第195章 番外一离开之后

血脉啊……”她知道，佟贵妃虽然有手段，可心肠并不像其她的嫔妃那么狠绝。

    她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佟贵妃。

    “既然这样，”佟氏起身走到她匍匐的身前，如水的目光照映着她一身的狼藉与卑微，“就将你肚子里的孩子给我吧，”她浅笑，“反正你是我宫里的，这个说法皇上也能接受……如果你同意，我不仅护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到时也会给你补偿。”

    用孩子换取登上天梯的机会，一面地狱一面天堂，她几乎是立即地就做了选择：“奴婢愿意。”就算她将孩子生下来，以她的位份也没有抚育孩子的资格，给谁养不是养，反正孩子是她生的，这个谁也抹杀不了。

    明知如此，她仍深感耻辱，以往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仿佛被唤醒，在这一天，她深切地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身份的低下……这是凭什么，凭什么？！

    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愤恨，每每在她心中升起一丝母爱的同时便迅速地湮没它，随着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胎动，她甚至感到恶心，这个孩子不是她的，不是她的，是那个女人的……他，是她耻辱的象征，像个烙印，永远刻在她的骨子里。

    不亏是宫里位份最高最受宠信的贵妃，那些下绊子的、克扣的、嘲讽的……在她面前不复再见，她总算是过上了平静的养胎生活。

    乌雅氏白发苍苍地躺寒冷的榻上，想着，那时的自己，满怀愤懑不甘：

    她怀了龙种，这种生活本来就该是她所有的，佟佳氏做为掌着宫务的贵妃，如果你是真的贤惠，就应该在一开始就做到，为什么会等到她前去哀求才出手？这分明是一开始就在算计她，是在报复！是在惩罚！

    她抱走了她的孩子，一个皇阿哥！孩子生下来后她甚至连一面都没能见上……不顾她的恳求，连一面都不让她见，仿佛她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是一条用完就丢的干巴巴脏兮兮的抹布。

    就算是她没权利抚养自己的儿子，可是别的嫔妃不会连孩子的一面都见不着，佟佳氏是故意的，她就是在报复她！！

    恨意与泪水再次交织在她眼底，她拳紧了手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抢回我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乌雅氏也要将你踩在脚底！你不是身份高贵吗，再高贵你也是个不能生的，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不就是孩子么，我偏要生给你看，一个两个……给你添堵！

    她平静地闭门养身子，听着皇上给她的儿子起名叫胤禛，接到册封她为德嫔入住永和宫主殿的圣旨！

    德嫔？！这是嫔位啊，后宫多少八旗秀女入宫几年都仍是答应、贵人！她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罢？她仔细地梳妆打扮，前往承乾宫，拜谢佟贵妃。

    她没想到佟贵妃会抱着满月没多久的儿子亲自出现在她面前，轻描淡写道：“以后禛儿就是我佟佳氏的儿子，你记住了，德嫔的位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

    这是说她默许她生下儿子，抱走她的儿子……是她晋封德嫔的代价？！尽管佟贵妃语意平淡，但她仿佛能感受到那四面八方传过来的轻蔑、嘲笑、讥讽……

    是啊，代价，她背主的代价！她怎么那么天真以为这个女人真的放过了她！她抢了她的儿子，又以不想儿子生母位份过低而央求皇帝封她为“德嫔”这是讽刺她呢，这种背主的行径也能为“德”？

    她跪趴在地上，承受着如此屈辱，看着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在那个女人怀中“啊啊啊”地手舞足蹈，看着她昔日的主子一脸慈爱地轻哄，“禛儿禛儿”地叫唤着，一股刻骨地仇恨从心中升起——

    她不要这个儿子行了吧，就算是她赔偿她过去犯下的“罪”行了吧，德嫔就德嫔，她就不信她乌雅卉缤再生不下一个孩子！总有一天，她要高高在上，让这个女人给她跪下，给她叩拜，不就是一个贵妃吗，又不是皇后，就算是“她的禛儿”坐上了龙椅，圣母皇太后还是她乌雅氏呢……

    从那后，她多少次眺望承乾宫，想着自己的宏愿，就更加谦和待人，将“德”字演绎得完美无比，皇上也渐渐喜欢到她的永和宫，感受着她与别宫不同的生活氛围……她的容貌，她的言行举止，在他面前是个温柔体贴恪守规矩的妾，在孩子面前，是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即便掌了宫务，也是个不强出头不恋权的……

    昔日将她的尊严踏在脚底的佟贵妃已经香魂杳然，荣、惠、宜等妃，也权宠都不如她，她乌雅卉缤那时是何等地风光？！

    是什么时候，皇上对她的态度开始转变，对她厌弃到底的呢？

    是从钮祜禄氏指给胤禛得了皇太后、皇上看重时起？

    不，不对！是从弘晖死之后？！也不对。

    乌雅氏闭上眼，她心中其时是很明白的，为什么后来那么疯狂，竟忘了胤禛也是她的骨肉，偏执地一再地对他的后宅下手，那是因为，从四十一年起吧，那时，她隐约感受到了胤禛对她态度地转变，他变得更淡漠，面对她，他虽然态度依旧恭敬，行事依旧孝顺……可是，他眼中不再时不时地闪现对她的孺慕，不再闪现对十四的嫉妒……

    胤禛……

    从佟佳氏死后，她虽然表达了自己对他归到自己名下抚养的无力与不愿，不是不愿意儿子回来，只是心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气消不去，凭什么，佟佳氏在时想要就抢走她的儿子，她不在就还回来，当她乌雅氏是什么？！昔日的屈辱，再次在她胸臆汹涌起伏着。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命不得不遵。

    她的喜怒不定，她的不甘，令她无法再单纯地爱这个陌生的儿子。而他对佟佳氏的感情更令她愤恨不已，果然已经是被佟佳氏养熟了，对待自己不像对待佟佳氏那么亲热，态度僵硬不说，连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也是板着张脸。老十四一见他就怵，不会是他在背后欺负老十四吧？

    最后，她无意听别人说他说过“生恩不如养恩大”更是冷了心肠。儿子，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不亲。不过，多个儿子在名下也是好的，至少她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她看着他眼中闪过被她冷待的受伤时，她是痛快的，仿佛是她在令佟佳氏受伤痛苦一样，可有时，她又是歉疚的……不过她不能心软，她忘不了她受过的苦，只有她的老十四才能得到最好的一切，反正，只要老十四得了那个位子，凭着他是自己长子的份，老十四也会给他个亲王当的。

    可当他不再将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时，她有些慌了，既想挽回什么，又想做出什么来更刺激他……

    她不想承认，他打从心底放弃了她这个额娘，是她先不要他这个儿子的！既然对她无心，那她也用不着再怜惜他，所以，她用了手段，让他失了嫡子。没有了嫡子，没有满洲血统的优秀儿子，他再怎么折腾皇上也不会将大统交托给他的，最多重视他，将他培养成治国能臣、贤王罢了，对她的老十四构不成威胁，反而是种无形臂助。

    自己没想到的是，胤禛竟然精明厉害胸有城府至此，在此后的岁月里，对待皇上、皇太后也好、宫中诸位母妃也好、兄弟也好……竟没行差踏错半步！

    然而，他真正的好运是娶了钮祜禄氏为侧福晋！

    钮祜禄苏宜尔哈。乌喇那拉氏给自己说项时自己虽然有所警觉，可是查到的资料及选秀时的召见，都显示她的平平无奇，没料到，正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得了皇太后、皇上的青睐，渐渐展现了她不同于其她女子的惊人风华。

    她也是走的平易近人的可亲风格。

    自己开始时想，这不是自己玩剩下的吗，也不在意……可当自己重视起来时，胤禛的后院大权已大半落在她手里，她的多栽轩，自己这么多年放进胤禛府里的钉子竟是半点空儿都找不到。

    多次宫里宫外对她下手，也被她幸运地躲过，那么缜密的计划，那么完美的布局……难不成上天真这么眷顾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她顺利地为胤禛诞下血统高贵的儿子、女儿、次子、双胞胎……自己越不信邪，换来的是一次次地失败，引来胤禛和皇上的起疑而毫不自知。

    她忘了多年谨慎，忘了自己曾教给老十四的话。可时疫一事，胤禛和老十四两相对比，她又嫉又恨，胤禛永远也不会像对待皇上那样对待自己的，她心中明白，可若是佟佳氏呢？他会的。

    连老十四嘴里说着怎么孝顺自己，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只顾着自己多些。自己对这个幼子投注了多深的感情，可得来的回报不免让她心冷。难道自己教养出来的真不如佟佳氏的？

    不！

    多年风光的后宫生涯让她渐渐忘记了皇上是一个多么精明的人，只要他起了一丝的疑虑，只要他下决心查证，自己所经营的势力、所做的一切总会被牵扯出来的……

    随着自己的势力被一步步拔除、削弱，随着皇上宣布，将胤禛记到佟佳氏名下，真正改了玉牒，成为嫡子……她才明白，大势已去。

    是的，大势已去。

    在宫中浸淫多少年，玩了多少年的权术，她怎么会不明白失去了一个亲王儿子意味着什么？不过是强装起来的强硬，不过是不想她的老十四失望。

    可老十四对她的指责才是令她真正心死的，他是那么地不成熟，还有他府中的那些女人，一个个短视、无用，只会争风吃醋，别说钮祜禄氏了，连乌喇那拉氏都比不上。

    将所有的势力交给老十四，不过是想着做最后一搏，看看自己的老十四能做到哪一步。可是她失望了，胤禛不是废太子，他完全搏得了皇上的信任和倚重，相反，老十四的表现越来越失了他皇父的心。

    她黯然地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那么□□裸。

    胤禛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上敬，自己得到的份例也与其她的嫔妃无不同，不再厚出一线，这种特殊待遇，反而被小佟佳氏得了去……可恨！

    可恨！！！

    老十四想连皇上一起铲除！自己隐约猜到他们遇袭真相时也被他的冷血吓了一大跳，可是，能做帝王的哪个不是手上沾满鲜血？她终究没再说话，她已彻底明白了她的这个小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乌雅氏唇边勾起一抹淡冷至极的笑，可不正是她教出来的吗，只不过他的冷情、霸道、傲慢表现了出来，自己却是深埋。

    他们从来就不是服输的人，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来儿子的上位。她不顾陈嬷嬷的劝阻，赌命做最后一搏，运作得好，不孝这？大罪就要永远扣在了新上任的太子——胤禛身上了，毕竟夫妻是一体的，不是吗？

    可惜，她再次算错了人心。乌喇那拉氏果然不亏是皇上看中拴给胤禛做嫡福晋的，比自己选的完颜氏实在高出不知多少倍，胸襟、眼光、手段，无不够格母仪天下，可惜她运道太不好了，嫡子死于自己的算计，拼命生了双胞胎，却是女儿，亏损了身子……

    皇上的反应极其迅速。也是，这是皇家丑闻啊。自己实在料错了，早该警惕自己的势力被削弱，身边定有皇帝埋下的眼线，却一再地陷于偏执之中选择忽视。

    她想，是种种的不甘激着她一步错步步错地走下去的……

    可是她没有退路。

    她的性格注定了，她不允许自己回头，妥协。

    输了就输了，改了玉牒她也是胤禛的生母，他们还能明晃晃地杀了她不成？！她还有个老十四可以奉养她！

    只是自己至死也不甘，为何，为何佟佳氏养的胤禛就能上位，而自己一力扶持的老十四却落到这般地步？为何，佟佳氏和皇上能得到胤禛的全心对待，父慈子孝，而自己千般宠爱万般维护着长大的老十四却如此不体谅自己，任妻妾无视讥讽自己呢？

    自己教养的，果然不如佟佳氏么？

    自己是不是天生的，永远地低她一头？到了黄泉地府也要被她嘲讽……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真心全意地接纳胤禛，命运是不是就会改变，自己是不是就会是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享受着尊荣和他的孝顺？

    可这些，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她闭上了眼，眼底沁出一滴泪珠。耳际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