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羡慕得很。羡慕柳家两口子真是养了个好闺女,把了个有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还乐意给柳家大妞儿钱花。没见如今柳家里头的事情都是他在安排,两位老人的寿木已经让村里头懂木工活儿的人再赶着做了。
柳氏的妹妹和弟弟并不曾见过大姐夫,这回倒是真把蒋夫子当成大姐夫了。屋前屋后,两人看见他就这般叫来。柳氏不知该如何跟两个小的解释这件事情,遂只当没听见,由着他们去。
这一晚,柳氏她娘终于睁开眼醒来。柳氏当时正在外头给爹擦脸,听见里头妹妹的叫声,柳氏忙走进去,确实看见原本双眼紧闭的娘亲,睁开了双眼,这会儿正看着她们姐妹俩。
张氏一看见自家大闺女,这双眼便含满了泪,柳氏忙上前来,叫了声娘亲,又让妹妹赶紧再去舀一碗水进来。
张氏看着自家大闺女,伸手紧紧拉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柳氏忙道:“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二妞取了水回来,柳氏端过来给她喂水。张氏喝了一碗,喘了几口气儿,几日不曾吃饭,那声音很小很小,道:“大妞儿……回来了。”
“是,娘,我回来了。”
张氏伸手指了指外头,道:“你爹……”
“爹在,爹在。”
“扶我……去……”
在屋子的外头柳家两兄弟听说弟妹醒了,也赶紧冲进房门来。柳大道:“三弟妹,三弟在外头,你先吃点东西。”
张氏摇头,直指着外头,“扶我……”
几人奈何不得她,将她半搂半抱着出去,扶她坐在凳子上。
张氏一手扶着门板,一手颤巍巍地去摸自家男人的脸,也不说话,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
柳大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张氏,道:“三弟妹,大妞儿她家那个也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张氏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大闺女,道:“女婿……也……来啦?”
柳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低着头。
蒋夫子很快便从郭老汉家中过来,虽说这几日有些风尘仆仆,那股精神劲儿倒是很不错。蒋夫子一脚踏进房门,张氏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家闺女,虽说觉得女婿比原本想象中的要来得老成很多,看起来是一脸正气,与自家闺女也很是般配。
说来当初两口子许了这门亲事儿,把大闺女嫁出这大山。心里也是惦念得紧,常常念叨。当时大闺女嫁过去,本该是三朝回门,只那王家人当时哪里愿意陪着这大山里头的媳妇儿回娘家来,遂不曾回来过。是以张氏至今还未曾看见过自家女婿来,这会儿见着人,比她想象中更好,张氏心里头高兴,她嘴里头直说道:“好,好,好……”
晚间,张氏也喝了一小碗菜汤,看着精神头比往日躺在床上好了很多,天色已晚,张氏见三个娃儿这些日子来都睡得不好,便赶他们去睡觉,柳氏只让弟弟妹妹去,自己要坚持在外头守着,张氏道:“大妞儿,这几日你也累坏了,快进去歇息,待会儿娘若是累了,便叫你来替我。”
柳氏推脱不过,只好带着弟弟妹妹去睡觉,又让她娘待会儿一定要叫醒她。张氏当是答是。
这会儿已经是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张氏这丈母娘,看着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早就赶了他睡觉去。这些日子,蒋夫子借住在下头郭老汉家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一阵,张氏去外头打了水来,掀开自家丈夫的被子,解开他的衣裳,给他擦身子,她细声道:“我给你擦干净,你不要这么急,等着我。”
很快张氏又拿了新的衣裳来,她人小,也没甚力气,却是没办法给他穿上,只好放在一边。
张氏的眼皮子直往下耷拉,她只好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丈夫,嘴唇翕动,却听不见声音来,若是仔细分辨,能知道她说的是:“女婿很好,对大妞儿很好,放心了……”
柳氏在屋里头,给弟弟妹妹哄着睡着了,她却是睡不着觉,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见她娘走动的声音,柳氏睁着双眼,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又过了好久,柳氏听见外头没甚动静,柳氏心头一惊,忙坐起来,朝外头喊:“娘,娘,你睡了吗?”
未曾听见答话声,柳氏一下子从床上下来,也不顾着穿鞋子,便跑到堂屋里,只见她娘一只手撑着脑袋,柳氏又叫了一声,没有回话,柳氏一边大叫了声二妞快醒,赶紧探了手朝她娘鼻翼边探去,隔了一会儿,有点气息,却微弱,那头二妞也已经出来,怀里还抱着正在揉眼睛的小弟。
二妞见她大姐如此动作,道:“大姐,娘她……”
柳氏抽回手,又要去探她爹那里,只听一前一后连着两声咕噜响,却是咽了气息。柳氏惨白着脸,这一回,再探手,却是没有了一丝儿气来。
柳氏知道,他们这回是真的去了。
柳氏忙起身,打开房门,扯开嗓子朝住在下头的郭大叔那边喊道:“郭大叔,我爹娘咽气儿了……”
柳家的大伯和二伯却是还住得比柳家高一点,柳氏的脚程不快,她忙回屋去,接过弟弟,对二妞道:“你快去叫大伯二伯来。”
吩咐完,柳氏能听见自己心头跳得飞快。
郭老汉家与柳家离得最近,是以在听见大妞儿那声叫喊,忙爬起来往柳家赶。不过几十息的功夫,郭老汉一家子和蒋夫子都上来了,入目便见这缝好的寿衣却是放在那门板的末梢。
郭老汉道:“这寿衣是谁拿出来的?”
柳氏木木地道:“是娘。”、
鲜氏叹了口气儿,忙把两个孩子推进屋子里去,道:“我们得给你爹娘换衣裳,你们做小辈的却是不能看的。”
只片刻,大伯二伯两家也跑来了,二妞被她二婶拉着站在屋子外头,说是要等里头把她爹娘的衣裳换好才能准她进去。
几个人一阵忙活,很快便给两人换好了衣裳,就着那张搭制的门板,将两人一并躺着,只上头盖了张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