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偷奸耍滑不过,如今一看,这话倒真是半点儿都不假!连公主的嫁妆你们都敢如此对待!”
范成业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位一贯都很是温和的八贝勒的声音如此的冰冷,当下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九阿哥已经开口道:“八哥,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叫这群狗奴才欺君罔上,咱们这就去找皇阿玛去!”
他们在这内务府一通闹,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外头去,太子的毓庆宫最先知道了消息,也跟着弟弟们一道起哄,叫毓庆宫的太监们过去把公主的嫁妆箱子里面挑装着首饰、朝珠,梳子、八宝格等相对轻便的几抬就直奔乾清宫。
这一路上招摇过市,便是消息闭塞的也都被惊动了,此时康熙正在乾清宫同几位部官和大学士说着今年镯免钱粮的事,被太子带着八爷他们这么一闹腾,几位部官和大学士们都鹌鹑似得缩到了一边,看着皇上脸色阴沉的盯着下面那几口箱子,又把不屑的目光投到了那跪在地下瘫软如泥的内务府小管事的身上。
这些内务府的包衣奴才,仗着自己是皇上的亲信,对他们这些朝中大员可也是十分倨傲的,如今这件事又攀扯不到他们身上,他们倒是乐得隔岸观火,看这些鼻孔朝天的奴才们如何倒霉。唯一的忧心,只是怕因为看到了天子家的丑事而叫这火烧到他们身上。
康熙这会儿也是满心的恼怒,内务府的贪墨是陈年顽疾,康熙心里面也是有数的。只是水至清则无鱼,康熙情知贪墨一事难以根治,便对这帮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使着还顺手,他便也只是在他们做的太过分的时候敲打一二,不乐意掀起轩然大波把自家的这些破烂事大白于天下,平白丢了脸面。
只是没想到……康熙不悦的目光扫过了下面立着的几个儿子,最后停在正举着朝珠痛骂内务府的小九身上,眉头皱的紧紧的,冷冷的哼了一声,打断了小九的慷慨陈词。
在康熙看来,去内务府挑事的小九,根本就是拿公主的事当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整治内务府,给万象居和内务府的争斗里狠狠的再踩上内务府一脚罢了。若真是为了四公主尽心,他又何必伙同太子他们大张旗鼓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将这事悄悄报与他知道,给四公主好好的补上嫁妆,既圆满了里子,又全了自己的脸面,这才是忠心的好儿子该做的事。
像如今这般,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分明就是因私废公,当真是个心大的没边儿的不孝子!康熙心里面恼火,目光更为不善,太子和康熙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早就对自家皇阿玛的心思琢磨得通透,瞧见康熙喷火的目光,当下便心里面十分清楚皇阿玛恼火的根本所在,浑然不惧的昂头挺胸。
八爷也是老神在在,一脸欣慰的看着小九眉飞色舞的目光,小十也在一旁给他九哥投以支持的目光,十四还是头一回跟着哥哥们一起来面对康熙的怒火,倒是小脸有些发白,心里却想着皇阿玛虽然脸色这么差,但应该是为了那帮狗奴才做出来的大逆不道之事在生气。
“够了,老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滚回去把《孝经》抄一百遍,好好想想,到底什么孝悌!还有你们,每个回去抄五十遍,也给朕好好反省反省!”康熙不乐意和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孝子浪费唇舌,当下冷着脸下了处断。
八爷和太子他们都门清儿,对康熙的处置并不觉得意外,倒是十四一脸的委屈,完全没想明白,明明是内务府那个狗奴才犯了事儿,他们为了四姐姐鸣不平来让皇阿玛做主,怎的最后皇阿玛没发落那奴才,反而叫他们闭门思过还要抄《孝经》呢?
可是面对皇阿玛阴冷的神色,十四见到几个哥哥们也没反驳,自然也没胆子问出心中的疑惑,憋着问题回到了阿哥所,才对八爷他们问了出来。
太子笑了,拍了拍十四的肩膀,感慨道:“哎呀,十四你还是太年轻了,想当年,孤也是这么单纯呢!”
十四更迷糊了,而八爷则是蹲下身子细细的和十四讲解了一番道:“当着外人的面,皇阿玛恼羞成怒了呢,觉得咱们把家里不堪言的丑事叫外人知道了,有伤皇阿玛的脸面。”
十四不解的反问:“可是,做错事的明明是那个奴才,受害的是四姐姐啊!”
他还是想不明白,丢脸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了,这次他在热河围猎的时候,看着哥哥们都猎到了黄羊、狐狸这样的猎物,他自己只猎到了兔子,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皇阿玛虽然还夸赞了他骑射很是有模有样,但是看着自己可怜的战果,他只觉得脸上火烧似得,恨不得躲起来不见人。
将心比心,他是能够理解皇阿玛觉得丢脸了,心里面滋味不好受,可是面子和是非对错比起来,还是是非对错更重要吧?上书房里太傅们教导的那些字句在心里一一划过,十四的眼里一片迷茫。
看着十四正在重复他们几个全都走过的心理挣扎过程,八爷和太子、小九、小十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有些成长,还要十四自己看明白才是。
八爷起身,对太子说道:“天子无家事啊。”
太子得意一笑:“八弟说的没错,孤也是这么想的。”
十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几个哥哥心中都在想:嗯,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景泰那里了吧?算算离大朝会也没几天了,兄弟几个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这是康熙北巡回来第一次大朝会,其实这样的大朝会不过是面子工程,真正要紧的政务,都已经由康熙和大学士与部官们在平日里就料理干净,就算拿到大朝会说一说,也不过是将结果公布一下而已,可并不是真正指望着这大朝会议断些什么。
因此除了极个别的特例以外,大朝会一向都是花团锦簇。今次恰逢皇上北巡回来,四公主抚蒙在即,蒙古王公又来到京城,这大朝会的主题,就围绕着对满蒙一家、朝廷边陲安定,天可汗威服四方等等,群臣们绞尽脑汁歌功颂德,争取在皇上那边留下好印象。
康熙听了半晌百官们的逢迎之言,大多数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走心。对于这些臣子们的心思,康熙也是再明白不过。要让他相信这些臣子们是真心出此言论,那才真是天方夜谭了。不过这就是所谓的治臣之道,康熙遥想当年刚刚亲政的那段时间,明明他才是大权在握的天子,却还有臣子胆敢忤逆他的想法,他要裁撤三藩,却还有人为三藩张目,和他拧着劲儿的作对。
往事如烟,等到他乾纲独断平定了三藩之乱,那些臣子们眼中的不驯就变作了恭顺。目光再度扫过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康熙心中暗叹,天下大势没有人比他这个皇帝看得更明白,他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稳定了大清的江山,驯服了汉臣也驯服了满臣,将这天下的权力紧紧的控制在了手里。大局为重,一些个小节,就算是对的,一旦会影响大局,便也是错的,不可深究。
太子、老八老九他们这些家伙只能着眼在小处,当真是心胸太窄了些,难堪大用啊。康熙心里面正兀自慨叹,便看到一个让他十分头疼的家伙居然从群臣中抢步出列,跪在了正中。康熙右眼一跳,不由得脸色凝重了起来。
而八爷则是和哥哥弟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出列奏报的景泰,又看了眼还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老四,几个人心中都暗道,被这么个家伙盯上,老四你也真是够倒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