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偷看到真相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该死的小鬼将自己当成什么?实验材料?实验室的白老鼠?
那家伙他妈有把自己当成人吗!
而更让他难以置信地是,眼前这个早就知道真相的家伙居然就橡根死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外什么都不做——
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蠢货遭受那么残酷的对待而面不改色——
这个男人的心脏到底冷硬到何等的程度!
一股说不出的邪火烧得他心口火急火燎,堵在他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几乎让他窒息。
玛尔斯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褐发的兵士长军装外套的竖领。
“听见没有!老子叫你去阻止他!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他冲着利威尔嘶吼,盯着利威尔的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是他的决定。”
被揪住衣领的兵士长回答,语气平静,冷淡的目光看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我才叫你去阻止他!那家伙脑子抽风你作为他的监护者就该去制止!保护他是你的任务吧?那就立刻给我阻止他——”
玛尔斯的咆哮声还卡在半截,一只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衬衣用力推耸出去,然后又狠狠地拽上来。
只不过一秒钟,褐发的兵士长反客为主揪着玛尔斯的衣领拽到眼前。
他的手指用力地扣紧,几乎要将玛尔斯胸口的衬衣绞烂。
凌乱散落的深褐色发丝下,是一片深陷在眼窝里的透不进一丝光线的阴影。
“谁都做不到。”
“那个小鬼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谁也不能掌控那家伙的意志。”
“……我也不行。”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的震动中迸出,让四周的空气都随着颤抖。
他几乎要绞烂掉玛尔斯胸口衬衫的手指痉挛得能清楚地感到抽搐的痕迹。
“你能做到吗?你能阻止他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比起玛尔斯的嘶吼声,要小太多,低太多,语气平稳得感觉不到一点激动的痕迹。
可是那一个字一个字,不知为何都给人一种千钧之重的压迫力。
一字一句,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如果你有办法阻止他,就算要我在这里跪下来求你我也会去做。”
他用力到痉挛的手指猛地松开,用力一掷,玛尔斯被他一推之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被砰地一声重重地压制在墙壁上。
“……做不到吗?”
低低的声音伴随着一下、一下低低的呼吸声。
被勒住喉咙死死地压在墙壁上的红发青年像是被撞懵了一般,一点都没有挣扎,只是一脸懵然地呆呆地看着将他压制住的男人。
“如果做不到,就闭嘴。”
褐发的兵士长说,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动得四周的空气都跟随着震动压迫。
“闭上你的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你唯一能帮那家伙做的事情。”
他说,转过头,径自走下楼梯。
被推得撞在一侧的墙壁上的玛尔斯还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原本凶狠的目光此刻尽数变成了茫然。
他呆呆地靠在墙上,茫然地看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
好半晌之后,玛尔斯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
“该死……”
他的瞳孔用力地收缩起来。
“……那是什么表情啊?”
他低声自语,手捂住了下半张脸,手指用力地握紧。
【如果你能阻止他,就算要我跪下来求你我也会去做——】
那个男人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他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在看见那家伙的脸的一瞬间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句责骂,一句迁怒,都无法再说出来。
一肚子的邪火像是被泼了个透心凉,冷到了骨子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想不出来,是怎样的沉重和压抑,才能让那个比什么都还要高傲和强大的男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做不到吗?】
那仿佛是即将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溺毙的人眼底那抹窒息的黑暗。
绷紧到极端的细弦颤抖着嗡嗡作响,濒临崩溃的最后一秒。
“……妈的……”
一声深深地咒骂,说不清到底是在骂谁。
红发青年的手指狠狠地、用力扣在墙壁上,用力到指关节几乎泛白。
他咬紧的牙在咯咯作响。
***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肥皂的气息,熟悉的味道。
当绿瞳的少年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的是那个男人熟悉的侧颊。
细碎的黑褐色短发带着柔韧的弧度散开,锐利而狭长的眼角,薄而色淡的唇,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这个人周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骇人气息也让人感到畏惧。
被誉为最强人类的兵士长。
恐怖,可怕,让人畏惧。
却在他一眼看到的时候莫名地安心。
一个坚定,强大,永远不知软弱为何物的男人。
就算嘴上倔强地对韩吉说着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但是每一次半夜中从那非人的疼痛中醒来时,疼得睡不着的他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漆黑的夜幕,还是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难过。
虽然想着不能让兵长他们知道,可是当睁开眼能看到那个熟悉的容颜时,就会有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安心得像是身体内部灼人的疼痛都轻松了几分。
……他想他果然还是不够坚强,还需要利威尔兵长的陪伴。
“醒来了就把这个吃了。”
一只手伸过来扶着他在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
然后,止痛药被递了过来。
艾伦瞅了瞅利威尔兵长掌心那颗小小的药丸,又瞅了瞅利威尔兵长手上的杯子。
“疼……”
他窝在柔软的棉被中眨巴眨巴着眼看着利威尔兵长,小声说。
“手没力气。”
“现在知道疼了?”
男人啧了一声。
少年又眨了眨他嫩芽般青翠的眼,看了利威尔好一会儿,然后啊的张开嘴露出一副你不喂我就不吃的表情。
可是他张着嘴等着喂食,下一秒却错愕地看到利威尔兵长将那颗止痛药丢进了兵长自己的嘴里,然后一口水灌下去。
“兵长等——”
艾伦错愕中下意识伸手抓向吃掉了自己的药的男人,然而他第二个等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只手就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头。
那只手牢牢地扣住他的后脑,而男人凑过来的唇重重地堵住他的嘴。
带着热度的水从对方的唇中渗进来,细小的药丸随着水流进了他的口中,那水融化了一点药丸带上了苦涩的味道。
不知道是那渗过来的水太过苦涩,还是那舔舐轻咬着他唇的亲吻太过用力,让他的唇舌都隐隐有些发麻。
被堵住的唇舌无法呼吸,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内部传来一阵阵抽痛的感觉。
内部的脏器还在一点点地修复着,此刻因缺氧而痛得越发厉害。
可是艾伦并没有因此而推开利威尔,他微微仰着头,闭上眼,安静而柔顺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一缕浅黑色的发丝从他眼角柔软地滑落,掠过他的后颈。
和少年下巴和脸上浅浅的小麦色肌肤有着明显的区别,后颈的皮肤更像是初生婴儿般的白嫩,几近透明,甚至能隐约看见其中极细的淡青色血管的痕迹。
…………
好一会儿之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少年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我可没说用这种方法喂药。”
严重缺氧的少年一边努力喘气一边如此抱怨着。
“你有挑剔的余地吗?”
“我可是病人!”
“所以才给了别人为所欲为的机会,是你自己的错。”
“……”
这种逻辑是不是哪里不对?
重新躺回床上的艾伦有些茫然地想了好半天,将水杯放好的利威尔兵长已经回到了床边,径自坐在床边,靠着床头。
“睡吧。”
褐发的兵士长说,开始翻动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一本书。
窝在床上的少年侧身躺着,微微歪着头看着坐在床头翻看着书籍的男人。
昏暗的灯光中,男人的眼窝隐藏在额发的阴影之下,深陷下去让人看不清楚。
好一会儿之后,艾伦动了动,他微微抬起头,凑过去,用头轻轻蹭了蹭了利威尔兵长的手臂。
利威尔低头看下去,暗淡的微光中,少年看着他的眼中的绿意宛如一抹流动的翡翠的痕迹。艾伦仰着头瞅着他,双手攀在他腿上,又凑过来几分,将一头浅黑色柔软头发的脑袋窝进他怀中。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凑过来黏在主人怀中蹭来蹭去撒娇的小猫。
伸手将凑过来的小鬼搂在怀中,揉了揉那一头柔软的发。利威尔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来回抚着怀中少年的肩。
那纤细而温热的身体窝在他怀中,小鬼的头紧贴在他胸口,露出了安心而满足的表情。
褐发的兵士长轻抚着怀中的小鬼,直至其再一次安静地睡着。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笼罩在四周的空气中。
灯火已熄,漆黑的夜色中,黑褐色的碎发散落在男人陷入阴影的眼窝上。
他微微低头,将唇鼻紧紧地贴在已经在他怀中安心地睡着的少年柔软的头发上,细长的眼隐藏在黑暗的最深处,让人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手指,用力地扣紧了怀中少年的肩膀。
……
【你有办法阻止他?】
【…谁都做不到,谁都不能掌控那个孩子的意志。】
【我也不能。】
…………
【该死……那是什么表情啊……】
【……简直就像是即将在海底溺毙的人眼底的黑暗。】
…………
【那是一个坚定而强大,从不知软弱为何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