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从那个人间地狱回来,听到他把她送到那头白皮猪手里的消息时,我就对自己发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杀了他!”
李九福胸膛急剧起伏着,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处心积虑谋划20余年,毁了一桩价值以亿计的生意,令商会蒙受前所未有的损失,历百年积攒下来的赫赫威名,一夕扫地!蛰伏数年之后,趁我远行未归之际,绑架我年幼的孙子,诱杀我最出色的儿子,害得我李家险些就此一蹶不振!你搅出这天大的风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十余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自己落得人不人、鬼不鬼,就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值吗?”
“她身子脏,可心比你们都要干净。”杨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牌位,“值与不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曾经一声令下,血染长街的三合会当家龙头,现在已经垂垂老矣,当年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鬣狗’,也不过是一具仅剩下半条命的孤魂野鬼,我拼命吊着最后一口气,只想着能见她最后一面,好好陪她说说话……”
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杨挥了挥手,疲倦地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别以为蹲了十几年大狱,再装出一付可怜虫的样子,便能消我心头之恨!”李九福踏前一步,年近八旬的老人,却如猛虎出柙般凛冽生威,“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商会的荣誉更不容玷污!想要一笑泯恩仇,做梦!”
杨的眉头颤了颤,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似出鞘利刃般咄咄逼人的老人一番,“既如此,长者为尊,请!”
李九福更不废话,含胸收腹,气沉丹田,左脚虚踏,右脚垫步,直行直进,数米远的距离一步即到,肩与胯合,肘与膝合,错步、拧腰,右掌沉肋护心,左手虚握成拳,一记毫无花巧的炮拳,直奔对方前胸。
拳起风雷动!
双眼似睁似闭,右腿屈膝微蹲,对挟风裹雨般扑面而来的拳势竟似毫无所觉,直待拳锋堪堪触及前胸,杨的身体这才以腰为轴,向右微微一转,沉胸收腹,李九福的拳锋甫一沾身,便如打在抹了一层桐油的树干上一般,同时杨的右掌自腹前向右上抹了个半圆,掌心向下,以掌背轻沾李九福左拳内侧,劲发螺旋,似即似离,沾粘相随,一牵一引之间,势可开碑碎石的一拳便随着杨拧腰侧身的动作擦胸滑过。
“螺旋劲,太极?!”
李九福瞳仁紧缩,他敢只身寻仇,便是仗了自己多年苦修,在形意这门内家功夫上的造诣已达龙虎大成之境,即使对上巅峰时期的杨,也有七成的把握获胜,而且与越练越精纯的内家功夫不同,外家拳练得再强,亦不免随年老体衰而威力大减,杨虽然比自己年轻十余岁,也已步入花甲之年,此进彼退,胜算更高,孰料多年不见,这小子竟舍了赖以安身立命的谭腿功夫,改练易懂难精的内家拳术?
所谓易懂难精,拳术名家曾有诀云: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三年打死人!
概因相对于更加注重练习肌体力量、技击技巧、骨骼坚韧强度的外家拳而言,技击理念与之截然不同的内家拳术更注重以松代紧、以柔代刚、动静互济、内外兼修、循序渐进,故而习练太极者,纵使天资出众,非十数年苦修亦不得窥其门径,形意站桩三年,也只能勉强打倒头脑僵化、拳脚笨拙的活死人,而以小杨刚才施展的这半式“揽雀尾”来看,显然早已登堂入室,练到了“听劲、卸力”的上乘境界!
微觉诧异的念头在李九福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心神微分之际,就见堪堪化解了自己一拳之威的杨身随腰转,原本虚提的左脚脚跟着地,变虚为实,随即屈膝为弓,右腿蹬地呈左弓步,与右手虚抱成圆的左掌自腹前上提,沉肘、提臀,力发于腰,小臂内旋,掌心外翻,轻飘飘地向李九福右胸按去。
单鞭!
果然是太极!
同样浸淫内家拳数十载的李九福心下暗惊,手中却无半点迟疑,浑然不顾左手拳劲用老、空门大开,面对来势不退不避,左腿前踏一步,屈膝内摆,右脚蹬地发力,力从地起,经腰及肘,右拳自肋下斜斜穿出,直奔对手胸腹,崩!
不闪不架,一招拿下!
形意拳,霸道!
杨眉头一跳,对方竟然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将自己毙于拳下,想不到比自己还要年长许多的老人,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心念电转间,李九福后发先至的一记崩拳已近胸前,杨心中微微一叹,左掌单鞭之势不变,暗中提一口丹田气,排除脑中诸般杂念,心如止水般静“听”对方拳劲走向,待得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一触即发之际,沉肩、收腹,同时侧身、拧腰,卸力!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突然自小腹生起,早已将杨折磨得油尽灯枯的病痛在长时间失去药物镇静作用之后,终于在这生死关头再一次发作!
“天意!”一个苦涩的念头刹那间闪过他的脑海,“噗”的一声闷响,李九福势在必得的一记崩拳结结实实地崩在他胸腹之间!
与此同时,杨看似毫无力道的一记单鞭也印在对方胸前。
高手过招,立见生死!
李九福全身劲道为之一泄,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瘦小枯干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离地而起,撞破两扇花窗后,头下脚上地跌出房外,才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到地上,喃喃地自语道:“好一个太极拳,好一个螺旋劲……”
一滴黏稠的血液自鼻端淌下,落在白色对襟短褂的前胸上,迅速浸染弥漫开来,宛似一朵血色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