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曰:“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因爱欲而生三界,轮回六道之生死。
姒今在龙华寺生活了数月,有弟子向鹤年法师请教,说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自俗世来,身染戾气,在佛寺一日两日尚可,今后如何处置?
鹤年说,她虽然经历人间万苦,但却六根清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她心无欲念,只要消除业障,自然能超脱尘世。
姒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的问句直接得不给人回避的余地。机械振动的嗡嗡巨响掩盖了尴尬的沉默,周思诚脸上变换了许多种表情:踌躇,涌动,又克制。
最后他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吧?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比你那时候开放,你如果有机会去欧美国家,这是种礼节。”
不是欲,是礼。
姒今看着他,眼眸空远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瞧得人心慌。周思诚回避她的目光,信口说:“……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你明天记得带上。”
他匆忙放下吹风筒,书房传开抽屉一开一合的声音,他拿过来一包零件。
里面是一套陌生的设备:纽扣式的一个银片,耳机,黑色的小匣子。
他把那个银片放进她手心:“明天粘在衣服上。你一个人进去找杨敬,我和周岳他们不好跟着,就在外面等你。”
银亮的圆片在她手心折射着灯光,姒今左右翻动:“这是什么?”
“窃听器。”
电子市场遍地都是,他特地让周岳搞了一套专业的。周岳嘲笑他:“这是演骇客帝国还是史密斯夫妇啊?”但他总觉得不放心,要把一切能做的准备都打点妥当。
姒今说:“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让你们听?”
周思诚一愣,没说话。
姒今把那凉凉的物什收拢,换了种缓和的问法:“你们都要去?”
“嗯。我,周岳,还有孙叔也闹着要来。”
她皱起眉:“别让小和尚去。你叫他别跟着我,找个寺庙重新出家礼佛吧。”
周思诚笑得无奈:“你以为这么容易?一来孙叔脾气倔不愿意去,二来现在出家也要文凭了,本科学历,孙叔有吗?”
姒今当然不懂什么本科不本科,嗤笑:“当官的还能是捐来的,当个和尚就一定要凭本事了?”
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对世情倒是琢磨得挺透彻。周思诚囫囵着答应,又问她:“那我跟周岳呢,你准备把我们送哪去?”
“你们最好也别来。”
“不来谁帮你跟踪杨敬?”
“那就周岳去,你别去。”
当初下墓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要是遇上事了,就陪我死在里面,多好?
周思诚心底有些异样,捕风捉影一般,从她的话里归纳出自己的特殊。心底的暗涌又在黑暗里显露光影,让他觉得惭愧,马上又在心里给自己兜头泼了几盆凉水浇熄。
想什么呢?
他专心致志接起数据线,漠然道:“怕你记周岳的仇,还是我看着点好。”
※※※
周岳也怕姒今记她的仇,大清早载上孙清岷出门,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早上七点,街边早点摊都支起来了。周岳给孙清岷买了个手抓饼,推推在后座上昏睡的人:“喂,秃子,起来吃早饭。”
孙清岷被推得蹦起来,受宠若惊得恍若在梦中:“啥?”
“吃早饭!”
孙清岷哦了声,热泪盈眶接过来咬一大口。那狼吞虎咽的样儿,上辈子没吃过肉吧。
周岳强迫自己好声好气跟他讲话:“我说,姒今看起来还挺看重你的,怎么做到的啊?”
“啊?”孙清岷没懂他的用意,嘴里还含着一口面饼,“她以前被人害得可惨,后来我师父把她救活,就跟我们住。一起念经上佛堂的,几个月下来不就熟了。”
这些周岳是知道的,但是姒今怎么都不像交往一段日子就能跟人推心置腹的吧?
但是孙清岷笑得特别真诚:“你别看我今丫头脾气不好,其实心善着呢,我师父让她别杀生,她连个蟑螂都不踩。”说着又咬牙切齿,挥舞干瘪的拳头,“谁要欺负我今丫头,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收拾他!”
周岳咂咂嘴,觉得跟他是没法交流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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