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
大学城外的早餐摊子刚刚摆起来,热气凝成的白雾袅袅腾腾。周思诚开车时路过,瞥过一眼。人间烟火最容易把人拉回现实世界,他却觉得不真实。彻夜未眠,恍若隔世,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饿。
家里的那个……女人,不知醒了没有。如果醒了过来,饿了几十年的女鬼,会不会想吃东西?想到这里,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在一家早点铺前停下来,买了一碗鱼片粥。
周思诚提着早点袋子,拧开锁。
门慢慢打开了,他的客厅正对着玄关的墙是打通的,用一排书架代替,以书为墙,背后就是书房。周念曾经嫌弃过这个设计,说幸亏他的住处很少有客人,否则岂不是一点*都没有。古代刺客偷窥还需要取一块砖一片瓦,到他这里只要取一本书就行了。
而现在,这排书架前站着一个人。
她身上只有一条浴巾,头发半湿,赤脚站在背对着他的方向。虽然难以启齿,但不得不承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皮肤很好,长发遮住她不着寸缕的背部,只露出光润的肩膀。古代形容美女常说“肤若凝脂”,大概就是指她这样的。
他站在她身后,只想起一句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但对一个河底坐起来的女尸用《洛神赋》,也太对不住曹植了。
她好像正在书架上找着什么,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腰侧。茶几上压着几本已经取出来的书,最上面一本他看得清,是《寿宁待志》。
她这是……用他的浴室,洗了个澡,在找书看?
打量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他的注视,却不回头,弯腰去抽一本古籍,不知在跟谁说话:“我叫姒今。褒姒的姒,昨是今非的今。”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好像早料到会有他这么个人。
周思诚一怔,反手带上了门,把早点袋子放上茶几:“你需不需要吃东西?”
他问的是,“你需不需要吃东西”,不是“你饿不饿”。姒今终于转过了身,一手扶着胸前的浴巾:“偶尔吃,不过不吃鱼片粥。我对水里的东西过敏。”那双眸子从下往上微挑,带一丝挑衅般的意味,仿佛专程等着他继续发问似的。
对话进行到这里,竟然无从继续了。周思诚略有些后悔,也许一开始就应该作出骇然惊慌的样子,那样反而方便把他的疑问弄明白。这样两个人稀松平常地聊天,其实更加诡异。
罢了。周思诚指了指茶几上的《寿宁待志》:“你是闽东人?”
那是明末冯梦龙的一本方志,大致记载范围是在福建寿宁县,地方志是冷僻的书类,很少有人感兴趣,他这里也收藏得不多。
姒今低头看了眼书脊,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嫌弃这书不好。
她瞥了眼他谨慎探询的目光,突然笑了:“坐啊,你千辛万苦让我复生,算我半个恩人,怕我吃了你吗?”
※※※
周岳觉得自己时隔多年,又要犯案了。
孙秃子占了他的客房,昨夜睡得香,一大清早就开始上房揭瓦,哭着喊着要周岳带他去见那个河里捞上来的女人。
周岳笑了:“老秃驴,不是小爷说你。昨晚你自个儿的样子你见过吗?要不要爷画给你瞧瞧?你被人家吓得爹都不认识妈了,还上赶着去找人家。我说,犯得着吗?半老头子了,还跟爷矫情。”
孙秃子不依,坚定地表示不让他见那女人,他就给这屋子贴张黄符,保他倒霉三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周岳认怂。这年头不怕横的,就怕这些封建迷信余孽,触霉头。
行吧,就当为了念念。
他开车把孙秃子送到周思诚家楼下,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想见人家,自己打给我哥呗。还想叫爷给你代劳啊?”
※※※
姒今说,复生。所以,她现在是个人?
姒今边翻她抽出来的几本书边道:“我这一次,大概是鬼的成分多点。至于你们为什么能看见我,我也不清楚。”
志怪小说里把妖魔鬼怪都写得极为神秘,藏头藏尾,特别是女鬼,用流行词来形容叫做“高贵冷艳”。姒今不一样,说话时透着股寒气,有意无意地端着架子,但好歹态度和和气气,一五一十把来历给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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