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听他模模糊糊道了一句:“其实沈某哪里有什么功劳,全仰仗林经略只故!”
众官员一听色变,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石星与林延潮不对付,是众所周知啊!
大家看石星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连忙道:“沈游击醉了,醉了,快扶他下去休息!”
当即数人将沈惟敬退下回房歇息。搀扶下沈惟敬掩面,眼中左右看了一眼,哪里是有醉意的样子。
而石星与几名官员又重新回到了酒席上。
这数人都是石星乡党心腹,故而沈惟敬走后,酒席上又是另一个气氛。
一人出声道:“听宫里传出消息,王太仓似向天子举荐罗万化,沈一贯二人入阁。”
“哦?”石星抚须想了想忽道,“这沈四明与王太仓似没什么交情吧!”
“确实没有交情,故而才要举荐,为得就是保罗康州入阁吧!”
“原来如此!”石星点了点头,“王太仓还有这一手,沈四明是当今吏部尚书陈余姚的同乡,这浙籍官员在朝堂上可谓声势不小,若沈四明入阁内外呼应……对了,这沈四明老夫记得是反对封贡的吧!”
几位官员都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一名官员道:“都已经说了贡道放在朝鲜了,还能在朝鲜铁山这样的要害之地屯兵,倭国另外赔银于本朝三十万,这些我等与玄苏,小西飞都已是谈得差不多了,那些官员还有什么不满意。”
“京中户口外乡人十之五六,外乡人中浙籍之士又居十之五六,这……需谨慎啊!”
石星点点头道:“沈四明此人处事阴柔,且城府深沉,他在阁中主持,若他反对封贡,那么何人可以阻之?”
“赵兰溪素来无胆,张新建没有根基,沈四明若与陈余姚二人同气连枝,那么势必难制啊!我等必须寻一支持封贡的阁臣,万一东事再起,圣上怕是要问罪于我等了!”
听了石星这么说,众人都面有难色。
一名官员问道:“那么朝中有哪位大臣是支持封贡呢?上一次廷议除了元辅之外,满朝官员无一赞成封贡,都是许封不许贡!”
石星来回踱步一阵,突然回过头道:“想来想去只有一人!”
众官员眼睛一亮道:“林侯官?”
“不错,这朝鲜之功堪合未定,若是我们与林侯官修好,送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林侯官有这朝鲜之功在身必然顺势入阁,而后在封贡之事上支持于大司马!”
“只是……只是林侯官与大司马之间的恩怨……”
石星闻言摆了摆手道:“我与林侯官并无私怨,只是封议之争罢了。这一次朝鲜之功九成在林侯官,石某一事归一事,这抗命之罪当劾,但倾世之功则当公布于天下!”
众官员闻言纷纷道:“大司马高见!”
“大司马果真公忠体国!”
“大司马无私念啊!”
石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次日,朝鲜大功兵部终于堪定。
李如松加其为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本来石星还保荐李如松为辽东总兵,但几位言官认为李如松劳苦功高,应修养一二,故而暂未授辽东总兵。
至于蓟辽总督宋应昌,则官拜兵部尚书,总督京营戎政。
李如松麾下各将李如柏,李如梅,查大受等等都有封赏。
而吴惟忠实授浙江副总兵,另赏赐黄金白银。
南军将领之中唯独王必迪因于道之作梗,没有封赏,也没有抚恤。尽管朝鲜国主替王必迪申冤,但也被于道之按下不表。
至于出使倭国给事中林材,因坚贞不屈之志,洞悉倭国虚实也被拜为右通政。
而陈行贵则留在朝鲜没有回国,给朝廷报了一个病亡。
林延寿因在山东手刃倭寇‘五人’的开挂之举,而被兵部如愿以偿保奏为千总,继续坐镇于山东。
至于林延潮,石星将他的功绩列在第一,称其尽管有晋州之战抗旨之过,但不掩援朝破倭之功,另外朝鲜国王世子也不忘记林延潮,一致称他于朝鲜有再造之恩,经过兵部向天子陈奏。
当然林延潮已是礼部尚书了,故而对他的封赏,石星不敢擅议,而是交给天子定夺。
于是经过石星这么一上奏,顿时赢得舆论一致赞赏。
石星因此在官场上获得一个‘不计前嫌’的美名,一时再也没有百姓往他轿子上投臭鸡蛋了,也再没有人背着指责石星为奸臣,甚至是石府的厨子出门买菜,京师百姓们都善意地偷偷多塞了一把!
当此事经厨子之口由家人道之传到石星的耳中。石大司马仍是‘老夫一贯直道而行,岂是将区区物议放在心上’的口吻,然后默不作声地比平日多添了一碗饭。
不过石星的好意林延潮没有领,他上疏言道,自己无一事成,朝鲜之功应当尽归于宋应昌,李如松等将臣,而林延潮自己也是难堪造就,故而决定辞官归里。
然后天子准了林延潮的辞疏。
吏部。
文选司郎中顾宪成这几日很忙,自天子下旨五日后廷推阁臣二人后,他一直忙于此时。
照例他与吏部尚书陈有年先去内阁值房咨询内阁大学士。
但是上一次因为推举吏部尚书陈有年的事,吏部与内阁相互骂了半天,双边早就失和。
尽管这一次廷推内阁大学士事关重大,吏部尚书陈有年,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仍是决定不经过内阁自行拟定名单。
吏部尚书陈有年的火房内,他与文选司郎中顾宪成正相对而坐。
陈有年抚须道:“这一次廷推阁臣,吏部没有请教阁臣,然后自拟堪任官员,万一被抓住把柄,怕是要被陛下重责啊!”
顾宪成道:“回禀大冢宰,被除籍罢官降职,顾某早作好准备了,若是圣上降怒,顾某一人担之!”
陈有年道:“诶,话不可这么说,你我休戚与共。但正是如此早就成了阁臣的眼中钉了。”
陈有年说到这里不由一叹。
“大冢宰,王太仓去位,阁臣论资历威望,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同时得到天子信任,百官畏服,将来朝政归于公议,又何必担心小人!”
陈有年摇了摇头,顾宪成还是不死心啊!
陈有年道:“以天下之公议,寄之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言之,何其难也?”
顾宪成道:“大冢宰……”
“好吧,这一次就听你之言,你打算推举何人?”
顾宪成道:“顾某打算推举原任东阁大学士王家屏、南京礼部尚书沈鲤、原任吏部尚书孙鑨,前左都御史李世达,……”
“慢着……”陈有年打断,“叔时,这些人除了沈归德,都是开罪天子而被贬斥的官员啊!”
王家屏当了不到半年首辅,然后与天子吵架结果回家。
孙鑨是前任吏部尚书,顾宪成的老上司,京察后与王锡爵大战一场,不少清流之士因此被罢官。
还有前左都御史李世达,在京察时站在孙鑨一边,然后又与王锡爵做对,最后与孙鑨一并辞官。
顾宪成道:“下官知道,但朝廷没有明文,廷推大臣不可从被天子贬斥的官员中推举。”
陈有年摇了摇头道:“如此易触天子之怒。”
顾宪成道:“王山阴,孙太宰,李总宪都是清正耿介之臣,为百姓社稷屡次上谏,最后蒙冤而去位。顾某身负几位重托,本意也是使言路通畅,民情随时可以上达,公议舆论可以约束天子之所为,此事若成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若是不成,免官而去也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陈有年闻顾宪成之言语,点了点头道:“好了,既是如此就依叔时所言。”
然后顾宪成又写了几名堪任官员的名字。
其中有礼部尚书沈一贯、左都御史孙丕扬、原任吏部右侍郎邓以赞等等,都是名声显赫,为官很有清望的官员。
陈有年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叔时,你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顾宪成拿了名单又重新看了一遍,问道:“不知大冢宰说得是谁?”
“罗康州!”
“听闻宫里的消息,罗康州与沈四明皆为王太仓举荐陛下为入阁人选!”顾宪成言道,“沈四明不过是王太仓弄出来作个样子,这罗康州才是他真正要推举入阁的!”
“王太仓要退了,何不卖他个面子呢?”
顾宪成道:“大冢宰,当初罗康州与你争吏部尚书失败,怎知他是否会继续怀恨在心。而且他为王太仓推举入阁,若是下一个王太仓如何是好?”
陈有年心道,如此可是将天子与阁臣都得罪了啊。
但他还是决定支持顾宪成,他继续看名单,然后忽然又问道:“叔时,还有一人不在此列?”
顾宪成问道:“还请大冢宰直言。”
“就是新以朝鲜之功声闻天下的林侯官,你怎可少了他?”
顾宪成闻言道:“回禀大冢宰,并非下官失察,只是若林侯官出任他职,顾某绝无二话,唯独阁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