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此刻全都脏兮兮的,连头发都是凌乱的,一看便是披星戴月赶回。
沈离醉大步流星地冲进喜堂,顾不上问,顾不上看,直接为风挽裳把脉,见还有微弱的气息遗留,赶紧施以独门针法,边道,“她的心疾有法解了,但必须得与镇魂草相辅,给我药的那个人说世上仅有的镇魂草已给了太后,即便太后用过镇魂草,应该还剩一半,你们快着手去办,晚了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沈离醉一边施着针,一边分心清晰地交代,因为,已是半点时辰都耽搁不得。
所有人心里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熄灭,怎会是如此?
顾玦脸色僵硬,看向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说,镇魂草?”
怎会这么巧?
怎又是镇魂草!
莫非,这天当真容她不下吗?
“是,镇魂草百年在长一株,虽名为镇魂草,但它并不只是一株草,它的果结在地底下,从开花到结果只是瞬间,所结的果为绛月果,镇魂草再配合降月果才能算得上是世间护体还魂之奇药,若没有镇魂草,绛月果也发挥不了它的护体奇效。”沈离醉说着,扫了眼表情怪异的众人,又看到顾玦悲凉苦笑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太后死了,没人知晓镇魂草在哪,找了一天了,几乎把整个皇宫的雪都铲开来找了。”薄晏舟道,这一刻,真的不得不让人相信,天要亡她。
沈离醉震惊地瞠目,再看向顾玦自嘲冷笑的样子,又看向被他重新揽入怀中的风挽裳,颓然地从怀中取出那个绛月果。
费劲千辛万苦,该付出的代价也付出了,难道就这样没用了吗?
他,还是回来迟了?
即便真能找到镇魂草,她也等不及了,哪怕一炷香的时辰都等不了。
“对不起!”他闭上眼,愧疚地对顾玦道歉。
若他能早些求得这绛月果,若他能早些回来,而不是赶在她断气的时候回,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般。
顾玦只是噙着悲凉的浅笑,抱起他的新娘子,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出几步,外边凄冷的夜空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
“镇魂草!”
三个字,仅仅是三个字,仿佛天空洒下一道光,照亮整个幽府,驱走所有的凄凉。
顾玦的脚步戛然而止,僵硬地抬头朝外看去,心在颤抖,害怕这只是幻觉,太过希望奇迹出现而产生的幻觉。
只见薄晏舟飞身跃出,自半空中接住从府门口以内力掷来的一个小方盒,再旋身落定,递给沈离醉。
“顾玦,快,将她放下,我处理镇魂草和绛月果,她的心脉受损严重,又一口气服下那么多损坏身子的药,这两味药太强,这娇弱的病体只怕承受不了,需得以五十年左右的内力修为渡予她护体。”沈离醉说着,已迅速走到一边处理镇魂草和绛月果。
“五十年……几个人加一起可行?”送来镇魂草的殷慕怀,踏入喜堂,问出薄晏舟几人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的话。
这里谁有五十年的内力修为?
他们都没到三十岁,过三十的也就君楚泱一个,离五十还差得远。
沈离醉边飞快调配药,头也不抬地说,“你们不知道九千岁有一甲子的内力吗?”
薄晏舟他们个个瞠目,大感意外。
殷慕怀最震惊。
他最敬爱的二哥居然有一甲子的内力修为?
一甲子的内力修为是人活一辈子都很少达得到的境界,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吧?
还是,他其实……长生不老?
顾玦没理会他们的震惊,迅速抱着风挽裳进入早已由下人迅速搭起的屏风后,照沈离醉说的去做。
君楚泱见帮不上忙,那么多人杵在这里碍事,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喜堂外去等。
尽管,他也想留下来守着这个他从未尽过一日父亲之职的女儿。
只要她醒来,来日方长。
外边的雪,停了,幽府也放晴了。
……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满目的红,百子帐,就连她身上盖着的都还是喜被,身下的床也都还撒着一些早生贵子的瓜果,而烛台那边,大红的龙凤烛好似没日没夜的烧着。
她浑身无力地起身,靠在床头,环顾着喜气洋洋的新房,再看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
这……又是梦吗?
这一切,好像去年她嫁给他时,所看到的画面。
莫非,她死了,舍不下他,所以魂魄回到了过去,回到她被赐嫁给他的那一日?
不,不对。
那一日,没有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因为一个太监用不上早生贵子。
而现在,这个新房里有,不止桌上有,床上也有,好似每个新娘子送入洞房时都会撒一些在床上。
而且,这个新房,装点得更美,更华丽。
她,没死吗?
否则,怎会身在新房里,身上还披着大红嫁衣?
风挽裳满腹疑问,掀开被子下榻,才穿上鞋,脚才沾地,身子便软了下去,是腿麻所致。
一股劲风拂过,一只手扶住她,在她膝盖跪地以前。
“爷!”她欣喜地抬头,果真看到他的俊脸,却是有些苍白,眼中有着与她同样的欣喜和激动。
她看着他,他凝视着她,仿佛分开了几千年的重逢,目光痴缠,倾诉着对彼此的思念和深情。
“爷,是我还活着,还是……”他傻得陪她一块儿下黄泉了?
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她已被他用力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紧到弄疼了她。
“爷的小挽儿……”他喑哑地呢喃,这声呢喃却透着无尽的煎熬和等待。
不用问了,她确定自己还活着,因为她感受得到他的体温,还有他抱她过紧的疼痛感。
也心疼他这声呢喃背后所承受的恐慌和悲痛,那是失去她所致。
她心痛,怪自己竟将他折磨成这样。
“爷,我想好好看看你。”她轻声要求。
他轻轻放开她,大手圈着她瘦了好大一圈的腰肢,俯首,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昂头看着他,好不心疼。
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的眉眼,泪盈于睫,“爷瘦了。”
那么俊美的脸受了好大一圈,好憔悴,这双深邃惑人的狭长凤眸也因为太过忧心而凹陷了好多,没睡好所浮现出的青影更教她心疼。
她可以想象得到,他没日没夜守着她的画面。
“爷,这次,我睡了多久?”他又等了多久?
“三日。”他笑,包裹住她的小手,俯首,额抵额,柔声低语,“爷寻思着,你今日再不醒,爷可就要开始爷的洞房花烛夜了。”
她还泛着白的脸色浮上一抹红晕,还好不是太久。
“爷,我这次又能熬多久?”她想知道,不能再浪费丁点能和他在一块的时日。
他低笑,打横抱起她放床上,俯身,拿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抬眸看她,“到白头。”
她怔住,大大的怔住,随即,不敢置信地抓上他的手臂,“爷是说,我能活很久,很久吗?”
“至少能活到偿还完你欠爷的五十年。”他眉眼都在笑,余光瞥向手臂上抓得很用力的小手,笑意加深。
有力气了,不会像之前那样连抓他的衣袖都抓不牢了。
风挽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看着他,看着看着,笑了,笑中带泪,扑入他怀中。
“爷,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到白头了!”
顾玦张开双臂抱紧她,轻眯着眼,眯起眼中的湿润,空茫的心又重新得到安放。
“小挽儿,我们的厮守,才刚刚开始。”
他们还有五十年的日子好好去爱。
从此,只有甜,不会再有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