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中几乎不曾接触过官衙,孙武根本搞不清楚官差的心态。地方上发生了刑案,为了要对上层有个交代,必须要迅速破案,但事情涉及到江湖仇杀,这些地方官根本无能处理,恰好有个替死鬼送上门来,栽个罪名然后迅速灭口,就此皆大欢喜地结案,这本来就是官衙的吃饭技俩。
孙武现在连生气的体力都没有了,他当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是进入火场救人要莫名其妙打一场,救完人之后又要打一场,自己好象整天都在打莫名其妙的架,战得毫无道理,这实在是一件很厌烦的事。
“住手!”
仿佛是听见了少年的心声,在这场战斗即将开打前,一声清亮震喝如雷贯耳,正要动手的打火队员被这大喝一震,每个人都是头晕目眩,力量弱一些的甚至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是什么人来了?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应该没有熟人在这里啊,唔,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啊。)
不太好的感觉果然没错,自己在本地并没有熟人,就连来这里的时间都没有几天,之间更只听人喊过一次“住手”,而那实在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远比那些什么官差、什么蒙面杀手都要麻烦,如果上次不是小殇帮手,孙武一点也没把握走脱。
所以,当那个姓袁的俊朗青年,再次一身白衣地从人群中现身,孙武只觉得自己整个头皮发麻,不晓得这次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溜。
“我是中土同盟会的袁晨锋,兼任本朝四方巡检使一职,有皇命在身,你们刚才的行为,涉嫌诬陷良民,私吞吃案,真是目无王法,罪大恶极之至!”
袁晨锋再次从怀中取出证明身份的腰牌,但这次的式样却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是来自中土同盟会,而是证明大武王朝的官家身分。这块代表“四方巡检使”的银'色'腰牌一亮出,周遭尽皆哗然,平民身份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动作,不难看出平日受过多少“训练”。
现场的各阶官吏态度就比较迟缓。袁晨锋的响亮大名,每个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定熟之又熟,就连他们都时有耳闻,晓得那确实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大人物,但对方明显来意不善,就算惹不起,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况且,单凭区区一块腰牌,未必能证明是袁晨锋本人到来,这里又是自己的地头,不如……
孙武看见那些仍站着的官吏眼神飘忽,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些人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行动,就已经失去那个机会了。袁晨锋把手一举,人群中突然发生'骚'动,四面八方都窜出人来,近百人之众,个个身材高大,手持光斧,身披战甲军服,威风凛凛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官差所能匹敌,又是忽然出现,一现身就占住优势位置,本地官吏还来不及行险突袭,就要选择投降了。
(一样的战甲、一样的光斧,原来这四个家伙都是他们的人,我是和同盟会的人打了一场,难怪实力比地方官差厉害得多。)
孙武的想法得到证实,因为这些同盟会训练出的特种战士,一面将本地官差缴械、上手铐逮捕,一面也来到孙武身旁,把四名受伤昏'迷'的同伴接走,送去治疗,而袁晨锋就像没看到孙武一样继续说话。
“经过七日潜伏调查,本地官吏种种贪污**的事迹,我们已经全部掌握证据,现场涉嫌的公务员全数停职接受调查,反抗者罪加一等,若经调查属实,有罪者一律革职查办。”
最早时候现身的哗然,现在则是变成了欢声雷动,看到有正气凛然的大人把贪官污吏革职查办,这是老百姓们最喜欢的戏码,能鼓掌的大力鼓掌,能喝采的拼命叫好,人们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与拥戴,而大势已去的本地官吏则个个垂头丧气,像是要被推上刑场似的颓丧离开。
孙武想要趁着混'乱'消失,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人家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身上,开溜的机会根本是零,脚步才一动,那一边就已经先嚷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说实在话,孙武对袁晨锋还颇有好感,因为这个人正直仗义,肯替老百姓出头,就算不是个大侠,也绝对是个未来的大侠,自己虽然与他发生冲突,但那并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是陌生情形下发生的误会。
不过,自己没有身分文件,又不好交代来历,再被问起也只是多一次冲突,实在是相见不如不见。客栈内不但没有见到香菱,出来以后连小殇都不见了,自己现在与同伴完全失散,根本没心情这名同盟会少主交涉。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一谈。”
似乎是知道言语无用,袁晨锋凌空跃起,无视在场群众的齐声惊呼,飘降在孙武的去路前,将他拦住。
(唉,打完一场又一场,现在又要继续打了吗?)
孙武是这么以为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似乎不是这样,飞身拦在他退路之前的袁晨锋没有咄咄'逼'人之态,反而对着他一揖到地。
“真是失礼了,那日相逢,见小兄弟武技不凡,又身负奇异法宝,袁某一时技痒难耐,冒犯了小兄弟,万分过意不去,望请小兄弟大量海涵,接受袁某的致歉。”
事情在突然间的转折变化,让孙武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直到听见附近人群的哗然声响,才意识到袁晨锋对自己说了什么。
孙武已经清楚袁晨锋是什么人,看这排场更知道这个年轻公子权势极大,可能犹在自己所知之上,而他居然肯这么谦和地和自己这个山村少年道歉,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还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我姓孙,孙武。”
“孙兄弟,上次鲁莽得罪,袁某实在过意不去,现在不知道是否能够给个机会,让袁某作个东道,相请陪罪呢?”
袁晨锋的邀请,孙武还没有回答,旁边已经有随从紧急低声说话。
“少主,您接下来还有行程,没有闲余时间作……”
“今天的所有杂务一概取消,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袁晨锋严词拒绝了身旁随从的提示,转过头却仍以温和表情,等待孙武的回答,这样的诚意让人很难开口拒绝,但孙武仍是不想答应。
说得更正确一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特别是没找到小殇之前,孙武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小殇不见了,怎么办?没有我看住她,小殇就像是被放出去的吃人野兽,要是随便引发什么大'骚'动,那就都是我的错了!还有香菱到哪里去了呢?雯雯她们也没看到,怎么一起失踪了呢?难道都被抓了吗?)
就算是在高温的火场里,孙武背后也没有流那么多汗,可是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他就感觉几乎要歇斯底里了,不过,附近人们的窃窃私语,在这时候传入他耳中。
“……这个男孩子是谁啊?”
“不知道,是外地人吧,以前没看过啊。”
“他与袁少侠以前认识吗?袁少侠是陆云樵'主席'的徒弟,这么大的来头,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啊?”
种种言语听在孙武耳中,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处理当前局面的问题。
小殇和香菱都不见踪影,孙武并不担心小殇,至少不担心她为人所害,不过香菱与雯雯一家,孙武却觉得有可能失手被擒,落到同盟会的手上。光是为了香菱,孙武就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对袁晨锋的盛情邀请,孙武心念一动。
“袁兄,多谢你的邀请,那我就接受了。”
孙武不知道袁晨锋为何这样重视自己,但他听到自己的应允,明显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袁晨锋命从人牵来一匹骏马,让孙武与他并驾齐驱,一起前往同盟会众人在此地的落脚处,接受款待。
孙武过去没几次骑马的经验,但是骑策别种牲口的机会却不少,很俐落地翻身上了马背,驱策着这匹对他而言有些太大的骏马,和袁晨锋的独角兽并行。两个人身高有别,但外貌上一个俊朗、一个秀气,各有不同特'色',落在周围群众的眼中,都是相当有魅力的好看画面。
但相较于袁晨锋的备受瞩目,孙武很自然地显得黯淡。不晓得有多少女子争相推挤,高声呼唤,希望让袁大公子侧头多看一眼,不是为了他的武功或所掌权势,单单为了他的俊雅外表与气质,就足以让当地女'性'为之疯狂。
“孙兄弟,真是抱歉,我们的行程会稍微慢一点,不要紧吧?”
“不……没关系,我是说,我也很难得看到这种情形,袁兄你还真是受欢迎啊,出门都像是办庙会。”
“这次是例外,我们为了执行任务而到本市,事出突然,我没法低调行事,平常我也不是这样子出门的。”
听袁晨锋这么说,孙武心中的不安更甚,总觉得这个突然任务与雯雯一家有关,想要设法打听。
可是,袁晨锋不是普通人物,孙武没有把握向他套话而不'露'行迹,贸然问起人家的机密任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问题,孙武只有按耐下自己的焦躁,与袁晨锋并肩同骑。
在回去的一路上,袁晨锋对孙武非常客气,态度也极为尊重,丝毫没有因为年纪问题而看轻孙武,将他当作是一名贵客对待。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事,这样的慎重态度还真让孙武受宠若惊,因为自己来到外界之后,整天就是战个没完,不但没交到朋友,见到的还尽是人'性'丑陋面,现在袁晨锋主动结交自己,换做另一个情形下,自己是非常乐意交一个这种朋友的。
袁晨锋在本市的落脚处,赫然也是一家客栈,等级比孙武之前住的要高得多。他和随从占了一个最大的院落,才一回到所住的厢房,客栈里就忙不迭送来茶点与洗脸'毛'巾,竭力巴结这位贵客。
“孙兄弟,这是我从京里带来的龙井,虽然不足以款待贵客,但还是请你尝尝看。”
袁晨锋似乎是出身豪门富家,不但谈吐文雅,而且一些生活习惯还极为讲究,新泡开的龙井热茶,'色'泽如雨过天青,散发着阵阵幽香,是他特别由帝都所带出来的﹔茶叶本身倒也罢了,那套白瓷茶具造型素雅,光润胜雪,奇薄如纸,虽然上头没有任何图形或文字,却仍看得出它的细致与名贵,而这套白瓷茶具也与龙井茶叶一样,是袁晨锋一路由帝都带出来,坚持用这套茶具搭配龙井,让孙武首次见到了富家公子的气派。
“我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本身很讨厌过度铺张与浪费资源,如果要像一些豪门贵族那样摆阔,那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不过,我觉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应该坚持在美好的事物上,好比每天下午的喝茶,为了能在最好的状态下享受完一杯茶,相关事项上我绝不妥协,一定要求到最好,所以茶叶与茶器我都会认真讲究。”
袁晨锋向孙武解释自己的理念,同时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这时窗外天'色'已然入夜,这样一杯清茶入腹,为微寒的身体带来暖意后,袁晨锋就邀请孙武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