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描完大字,也来交功课。元春也仔细批阅了,如给宝玉指错纠错一般,也细细点评了黛玉的功课。只是不好罚黛玉抄错字,还是黛玉笑着说了:“一样都是姐姐的弟子,姐姐可不许厚此薄彼。罚我们,倒是为了督促我们上进呢。”
元春点头赞道:“你知道用功,我倒不好拦你。只是你素来怯弱,一个错字临一遍也就罢了。我原也不是为了罚宝玉,只是让他长长记性,知道错在哪里。你既心知错在何处,心里记住了,下回不再犯,倒也不必定要写满三遍。”黛玉听了,果觉有理,将错字用心记忆了,一字只临一遍,须臾便好了。
大家做完功课,元春才问起屋里的丫头:“老太太在哪里?”有知情的丫头上来回道:“老太太在那边暖阁和琏二奶奶说话呢。”元春笑道:“咱们也过去找老太太说说话儿。”一群人呼喇喇地便过来这边暖阁,只见贾母歪在榻上与湘霏说话。因着无人,所以娘俩歪在一处,见众人过来,湘霏忙起身含笑见礼让座。贾母问了宝黛二人一回闲话,不外乎是“今儿学了什么?”“写字累不累?”“点心好不好吃”之类的琐碎家常话儿。
宝黛一一答了,贾母让她们两个坐到一处玩耍,仍旧回头与湘霏说话:“这么说,你大娘可又犯病了?怎么她的身子弱到这个地步,一年倒有八个里是卧病在床的,这也就可虑了!”湘霏亦是烦愁感伤,忍不住红了眼圈道:“可不是么,大娘总是哀毁过度,自大爷登仙后,哪里见大娘开怀过一刻。”说到这话,贾母眼中也簌簌滚下泪来,强忍悲声道:“哪里想得到鼏儿那样年青,就抛撇下她们孤儿寡母去了呢?”
这鼏儿乃是贾母的侄儿,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的堂兄,史鼏父亲与贾母原是同胞姊弟,最是手足情深。贾母因着弟弟早逝,便格外看顾史鼏,直如儿子一般疼爱。老保龄侯也因着嫡亲弟弟早逝,对这大侄子也格外恋爱,接来府中如同史鼎、史鼐一样养活,甚至比亲儿子还要疼上三分,临终去时,再四嘱咐史鼎、史鼐要与史鼏兄弟友爱,相互扶持。
这史鼏也争气,虽不如史鼎战功赫赫,自己挣下一个爵位来,也是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三品大员。可惜此人命薄,跟他父亲一般壮年早逝,只留下一滴骨血在世上。偏又是个庶女,不能承继香火,光耀门楣,把贾母可惜心痛个不得了。史家兄弟情分上十分要好,但忠靖侯夫人乔氏、保龄侯夫人甄氏俱不舍得把亲生儿子过继给史鼏夫人赵氏。
史鼎兄弟也无法,只得从亲近的旁枝择了一个小儿过继给赵氏。只是赵氏与史鼏少年夫妻,恩爱情浓,忽然拆散,成了失偶孤雁,真个把赵氏悲苦得眼泪熬干、眼睛哭瞎,只恨不能随了史鼏而去。还是贾母与众人再三劝慰了,才把她拦住,到底哀啼过度,伤了元气,强扎挣着送完殡回来,便一病不起,身子大不如前。因她病得重,一日里有大半日俱是昏迷着,乔氏便把那嗣子史浚和湘云接来家里照看。
待赵氏身子好些,再把嗣子和湘云接回家去。如此反复,赵氏病着的日子多,湘云和史浚在忠靖侯府便住得久些。直到史浚大些,读了诗书,识了礼仪,知道嗣母病了,作儿子的要在跟前侍疾。乔氏遣人来接,他总说要在赵氏床前侍奉汤药,因而不去侯府。乔氏见他过继来的儿子,如此仁孝,心里又爱又赞,更是疼他,他不去,乔氏也不勉强,只派了心腹嬷嬷来帮赵氏处理家务,兼着照看上下几个主子。
湘云还小,不知道甚么侍疾不侍疾,史浚也不愿拘着她,仍旧把她送到忠靖侯府去小住。乔氏见这小女孩儿憨顽憨笑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兼着几个亲生女儿都嫁出去了,膝下空虚,遂也有几分真心疼爱。湘霏未出嫁时,与湘云是常常见的,怜她命苦,襁褓间父母双亡,偏生嫡母多病,即便好的时节,待她也只是淡淡的,反不如嗣子来得亲热,因而也心疼她几分。
她出嫁后,见湘云反倒少些,心里也很是惦念,听贾母提起“孤儿寡母”也是伤怀,哽咽道:“可不是么?谁想到大爷那样和气正直的人偏不长寿?只可怜大娘和云妹妹……”元春见她们对着垂泪,忙上来劝慰了,黛玉也怯怯地上来牵了贾母的手,宝玉更是扑到贾母怀中,闹得贾母顾不上流泪,被孙儿孙女们哄得开了怀露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湘云也快出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