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飞扬,深蓝幽邃的眼瞳仿佛夜空般神秘夺目,右边的脸颊上一朵淡金色的小花在阳光下闪烁着精灵般迷人的光晕。不知名的碧绿花藤沿着高大的月桂树枝蜿蜒着朝着天空延展而去,树荫之中一只雪白娇小的鸟儿发出一声细细的清鸣吸引了窗口处身着纯白色长裙少女的注意力。墨绿色长发的贵族少女循着声音侧首回望,视线无声地落在那只努力扑腾着翅膀试图落回枝头的鸟儿身上,唇角轻扬,笑容竟比窗外的融融暖光更让人如沐春风。
“公主……”
不自觉地,迪卢木多微微眯着蜂蜜色的金瞳,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声音轻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走上前去,然而就在刹那之间,原本抿唇轻笑的少女仿佛是骤然注意到了什么蓦地变了脸色!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动作是多么的危险,墨绿色长发少女单手撑着窗沿,另一只手则是奋力朝着窗外的枝头伸出,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口的结果便是一个重心不稳,伴随着树叶急促晃动的声音和一声惊呼,那抹牵动迪卢木多心弦的绿影瞬间便越过了墙壁,朝着地面直直坠下!
“由依!”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黑发俊美的骑士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上,双手伸出,心脏在一夕之间随着少女的坠落猛地悬起,然后又在双手实实在在接住少女柔软身躯的时候重重落回了原处——然后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喊出口的称呼是什么。
“啪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少女的手臂上重重砸落在了草丛中,扭动着身躯想要逃走。不过迪卢木多身为一个合格的骑士,又怎么可能纵容这伤害心上少女的罪魁祸首就这样逃走?左手顺势将少女揽入怀中,右手则是电光火石般地拔、出了绑在自己腿上的短剑“愤然之怒”,白芒一闪,手起刀落,那条可恶的毒蛇被砍中七寸,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定了定心神,迪卢木多微微调整了下呼吸,方才将视线落回了怀中绿发白衣的少女身上:纤长白皙的手臂上两点鲜红的伤口配合着少女充盈着水雾楚楚可怜的小脸让迪卢木多恍然间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不过这感觉很快便被他心底的另一股混合着心疼和窃喜的心情掩盖。虽然伤口处的鲜血颜色还算正常,但为了保险起见,迪卢木多还是迅速地撕下了自己袖口的一角,利落地绑住了少女的手臂,不待少女说一个字便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少女翻身上马,径直朝着朝着骑士团营地的方向奔去。
少女柔软而温暖的身体轻轻依偎在迪卢木多的怀中,让男人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怀抱着的是一片羽毛似的错觉,好像只要说话声音大一点,她就会被风带走一般。这个念头在黑发骑士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迪卢木多缓缓收紧了手臂,强压着心底莫名复杂的奇异感觉,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在下……奥迪那之孙,费奥纳骑士团首席勇士迪卢木多奥迪那。”
“我知道你。”
空气中青涩的花香带动着少女墨绿色柔软的长发,轻轻拂过迪卢木多宽厚坚实的胸膛以及紧握着马缰的双手,少女的回答哀伤而无奈。
“我是爱尔兰王的女儿,格兰尼亚康马克……我的父王说,你们得胜归来的日子,就是我与费奥纳骑士团团长芬恩订婚的日子——”
怜惜、惊讶、欢喜……所有的情绪,包括之前那一直在心底跳动的违和感,在这一秒都骤然冻结,哪怕四周是绿草如茵的初夏景色,迪卢木多却如坠冰窟!
“你……不,这不可能……”
墨绿色长发少女依偎在迪卢木多的怀中,干净漂亮的面容上因男人的话语浮现出了困惑的神色。
“不可能……你明明……你怎么可能会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明明,明明是——”
(三)
“……!”
剧烈而沉重的打击一次次撼动着彭格列地下基地,真田由依在敌袭到来的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少女甚至不需要任何借力就从双人床的上铺一跃而下,落地习惯性接隐秘步法——这样干净利落教科书般的动作,哪怕是一直看不顺眼由依的小碎蜂看了,只怕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尤……”
喊了一般的名字在下一秒戛然而止,下铺空空荡荡的床让由依深蓝色的眼瞳深处微微一沉,无声地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床单,这点时间以尤尼的身手绝对走不出多远……确认了这一点,由依再没有一丝迟疑,直接转身,彭格列基地的感应门打开,而少女的身影早已一阵风般地冲了出去。
——在哪里?这种时候,尤尼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路过厨房的时候,大约是坠落的石块打翻了锅碗,大片深色的咖喱洒落了一地,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前一天庆祝时大家一起做的咖喱香气。由依的视线极快地从瑟缩在厨房角落里受惊哭泣的小春和惊慌失措抱着前者的京子身上扫过——没有,尤尼不在这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愧疚,由依掉头就朝着医疗部的方向冲去,感应门甚至来得及打开了一条缝,门后的人就已经不见。
良心不安吗?怎么可能!说得透彻冷酷点,像小春京子这样遇到危险连自保都做不到、完完全全只能哭着等待彭格列十世保护的女人在她眼里说白了就和白兰那些情人没什么分别!不要和她说什么友情,她第一和她们就一起吃过一顿饭,第二也不是彭格列家族那些闲的蛋疼非要带着非战斗人员上前线的蠢蛋!拉尔、库洛姆那种叫不让须眉,她们俩这种……呵呵,就算没有他们也不会对战局产生一丝一号的影响!之前所有的好脸不过是因为尤尼需要几个同龄少女感受一下国中生活,而现在这种时候,别说照顾她们了,她根本连听到她们的哭声都觉得闹心!
尤尼会在哪里?她从不会去训练室,也不在厨房,刚刚路过的会议室也是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她半夜提前爬起来,多半是突然有什么事,要去找什么人……找什么人……彭格列十世?不不,十年前版的沢田纲吉大部分情况就是个废柴;那就是彩虹之子reborn或者拉尔了,reborn的行踪很难找到,但是拉尔就很好找了……
“尤尼!!!”
医疗部的感应门猛然打开,由依一脚踏入大声呼喊的同时,一个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埋首哭泣的娇小身影蓦地抬起头:墨绿色的头发,水润明亮的湛蓝色眼瞳,左边脸颊的金色花型胎记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恰好滑落,迎着光折射出一道微亮的泪痕。她抬起头,脸上一瞬间闪过错愕和震惊的神色。
之前宛若一直被什么狠狠捆绑勒住的心脏在刹那间恢复了心跳的功能,血液也再次从心脏涌向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喜悦?力量?那是一种浮动着、难以定义却又让她激动到想哭的感觉,而她一点也不想去反抗,在尤尼面前,她甚至连克制都做不到……
“由……由依?”
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接住了猛地扑过来的由依,尤尼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抱着妹妹用已然湿了一半的袖子擦去了泪水,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
“为什么你会……密鲁菲奥雷的真六吊花就要过来了,这里危险!由依,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拜托拉尔小姐,你先去和沢田先生他们汇合,我稍后就……”
“为什么?”
不是嚣张的质问,不是理所当然的挑衅,如果此时此刻密鲁菲奥雷的任何一个家族成员,无论是黑魔咒还是白魔咒听到由依这样小孩子闹脾气一样闷闷的说话语气,绝对会惊得连下巴都捡不回来。
“由依……?”
“沢田纲吉也好,彩虹之子也好,对于姐姐而言,那些人比我更可靠吗?”
六吊花的突袭近在眼前,基地摇晃,巨石坠落,倒下的墙壁后是炸裂的火光,而墨绿色长发的少女缓缓从尤尼的肩膀上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瞳里,是比烈火更加慑人心神的光芒。
“我知道了,全部。包括姐姐觉得自己力量衰弱、命不久矣,想要牺牲自己让彩虹之子们重生,重新塑造时空秩序,成全彭格列十世的事情。”
尤尼的眼瞳猛然睁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却突然陌生起来了的妹妹。
“祖母也好,妈妈也好,如今轮到姐姐……难道我们基里奥内罗家族的人生来就是为了牺牲?这种事情,我决不允许。”
“由依,这是我们彩虹之子大空的使命,可是你不一样——”
“而我也有不允许的资格和力量!姐姐!”
蓦然扬高了声音,仿佛急切地想要去证明什么、挽留什么,由依不顾一切地说着,“同样是七三的大空,为什么白兰可以肆意妄为,沢田纲吉那个废柴就注定成为英雄,而姐姐你就必须要是牺牲品?!”
“真六吊花也好!白兰也好!什么都好!只要是威胁到姐姐生命的东西,我全部都可以为你解决掉!”
“所以,所以……”
那些亏欠的十几年,她无忧无虑,她步步为营;她健康成长,她四面楚歌。
“请你……请姐姐你一定……”
无论是地下街还是流魂街,无论是吃人的怪物还是吞噬灵魂的大虚,她都没有怕过。她所有的惧怕,全都是因为那些重要而深爱着的人们总是一个个先一步离她而去。
所以,哪怕是变成普通人也好,或者嫁给她讨厌的伽马也好……这一次,她为她披荆斩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要这么轻易地,选择牺牲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