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小少爷怎么了?!”小野暗道不妙,他只想着趁机一举拿下这人,却不知这人轻轻一碰迹部景世也会让迹部景世遇到危险。
“呵,现在放老身走,兴许老身还会给你们解药。”秋元婆婆威胁小野。
她给迹部景世下的是死蛊。
无解。
解药一说无非是糊弄这些拿捏不准,不知情的人。
小野本想答应,可诧异地看到迹部景世如灵魂般变成光点,满脸不舍与痛苦,没等他说上一句话,就化为空气,连灰都没剩下。
“啊——”要保护的人没有保护好,他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在殉职前,他要杀了这个人!这个妖怪!
为什么只是碰了一下,就能让人连灰都不剩下!
赶来的援军在门口对上川岛浅香剩余的势力,杀得片刻不停。
小野却在室内一场恶战。
出其不意他才能稍微伤到秋元婆婆,现在他现身,对上秋元婆婆更是处处不讨好。
他不知道秋元婆婆使得什么妖法,竟然让他浑身的力量一点点消失。
秋元婆婆带了很多虫卵,对上小野她很轻松,可她很奇怪,迹部景世为什么会在消失。
死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死去的蛊,中蛊之人在中蛊后一刻钟内都如同常人,一刻钟时才会七窍流血而死,一刻钟后,内脏被蛊虫啃光,半小时后,尸体只剩白骨,一个小时后,才会连骨头都不剩。
没道理中蛊瞬间就灰飞烟灭!
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但她也没必要在意过程,结果是死亡便好。
她也不用担心秋元家的秘密现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那些孙儿孙女出事。
而她,将会重新执掌秋元家,回去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
拐杖击中小野膝弯,秋元婆婆收手,胜算在握地道:“死心吧,你中了化骨蛊。”
化骨蛊和死蛊最后并没有差别,都是让人灰飞烟灭。
唯一的区别就在过程,化骨蛊是立刻启动,蛊虫从骨头开始啃,人一时半刻死不掉,当骨头全部消失,人变成一滩软泥血肉时,蛊虫才会把这些血肉吃光。
比死蛊要死的痛苦。
伤了她的人,她没必要让人好受。
“我会死,你也活不了。”小野知道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过秋元婆婆的黑手,便不再束手束脚,冲上去抱住秋元婆婆,任她怎么用线割断他的手指也不松开。
没有手,他还有嘴。
对准秋元婆婆的喉咙口,他狠狠咬下去。
牙齿是人体上最坚硬的骨头,抱着必死的决心咬住敌人的要害,他自然不会松口。
秋元婆婆终究是人,哪怕她自己的身体有剧毒,旁人碰到会死,此刻被咬住要害,也无法动弹。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骇然与不敢置信,花最大的力气将双手覆在小野脸上,袖子里的蛊虫顺着爬到小野脸上,几秒间就将他脸上的肉啃尽,只留一双惨白的牙齿还咬在秋元婆婆的喉咙口。
松!松口啊!混账小子!松啊!
秋元婆婆眼睛瞪得快要脱眶而出,映入眼帘的是森白的头盖骨。
被啃食掉脑子的小野提前结束被化骨蛊啃掉骨头的痛苦,只是那口牙依旧不松。
秋元婆婆失血越来越多,她无力掰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骨头。
后背贴在地面,空调还在吹冷气,沁骨般寒。
老身……老身……被利用了。
森川那个女娃娃……早知道她不可能活着回去……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安然抽身……
啊!
不甘啊!好不甘啊!
秋元婆婆想要喊出自己的痛苦,可是她不仅发不出声音,更无法阻止生命的消逝。
一个小时后,酒店外的人终于把川岛浅香剩余的势力全部克制住,也见到了他们担心着,等待着的人。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姗姗来迟,见酒店外的战况是他们获胜,心下稍微安心一些。
只是两人的那份不安依旧浓重,这点安心根本无法消除他们的顾虑。
在月神调走的那队人找到他们时,他们就加快速度往回赶。
提着心,走进酒店,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景吾,放心,小野很厉害,能够保护好景世。”板垣默语安慰的话语刚说完,就顿住脚步,看见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倒在房内。
尸体边上有孩童大小的蛊虫蠕动肥胖的躯体,没有眼睛的头仰着,看向他们。
“别进去!”迹部景吾挡在板垣默语身前,猛然关上房门。
“让我进去!这是景世的房间!”板垣默语撞开房门,蛊虫不知何时已经蠕动到门前,突然打开的房门把它夹在门后。
“嘎叽”一声,被夹碎。
迹部景吾上前捂住板垣默语的眼睛。
板垣默语挣脱开,发生了什么,她要亲眼看!
蛊虫内还未消化的血肉骨头混合在一起,飞溅在地上、墙上,门背后更是狼藉一片。
板垣默语险些吐出来,一张脸煞白,强忍着生理上的痛苦,她踩着干净的墙面和地面,跃进房内。
“默语!别动!你脚下有东西!”迹部景吾喊出声,头皮一阵阵发麻。
板垣默语没动,低下头看到脚边上的碎尸块上,蘸着一层白乎乎的东西。
密密麻麻,是虫卵。
小心着,环顾房内一圈,板垣默语退出来。
“景世不在。”
迹部景吾连忙拉住板垣默语的手,同时将房门重新关上。
“本大爷去问人。”
他们都不相信景世被那种恶心的东西吃了。
他们不相信景世会死。
“嗯,我让竹本阿姨过来,让她看看怎么灭掉这些虫。”板垣默语真的笑不出来,眉头紧蹙,神经紧绷。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分头行事,把所有人都问了,都没有人知道迹部景世在哪里。
板垣默语是在另外一间房里见到竹本父母的,更奇怪的是,夏木树里也在屋内。
三人昏迷不醒,请来医生检查后,才确定他们并无大碍,过段时间就会醒来。
迹部景吾也一路问过去,连同月神和竹本都问了,也没有得到答案,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走到酒店门口的忍足侑士。
“忍足,你看见景世没?”
“小景世?”忍足侑士原本还疑惑森川春熙为何把他骗出去,又把他丢在旷野,现在走回来,被迹部景吾这句话问住,脑子里的线串联。
森川春熙……她的目的是迹部景世。
她的目的,一直都是迹部景世,他们早就知道了呀,可他为什么还会上当,甚至忘了她这个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的目的。
“你不知道?!本大爷不是让你只管保护景世吗?!你到哪里去了?!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迹部景吾崩溃了。
他揪住忍足侑士衣领,与其怒视。
“森川春熙一定知道。”忍足侑士比迹部景吾更快冷静。
“那个女人不可信!”迹部景吾松开手,狠狠喘着气,闭上的眼中满是泪。
什么计谋!什么收网!什么真相!
人没了,这些还有什么用!
十五年后。
迹部景世眨巴着眼睛,十指抓紧又张开,几次后,他抬头看着萧条的院落。
一院枯黄的落叶堆成小山,竟没人来打扫。
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佣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根本不把他当少爷吗?怎么现在,还会这般无法接受。
“唉……本大爷还是回来了。”
迹部景世原地坐下,吹着凉凉的秋风。
日本的秋天很凉爽,可他宁愿在非洲感受燥热,那儿有他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忍足大叔,小野哥哥……
这里……谁都不在。
忍足大叔骗人,说好会回来的。
爸爸也骗人,说好会等他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的。
妈妈也骗人,说好不会丢下他,会一直陪伴他的。
“呜……”好想,好想爸爸妈妈和忍足大叔,为什么要回来……本大爷不想回来……不想……
本大爷不想见到冰冷的父亲大人,本大爷不想永远见不到母亲大人,本大爷为什么还不长大……
迹部景世将脸埋在手臂中,猫叫一样低声哭着,这样的声音没有引起院里佣人的注意。
哭声渐息,树叶沙沙作响,脚步声渐近。
迹部景世胡乱抹掉自己面上的泪,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倔强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人。
“哟,迹部景世你回来了?这次该认识我了吧?”
来人手中端着一杯透亮的葡萄酒,酒色如同鲜血,一点一点进入喉咙。
喝光葡萄酒,来人随意把酒杯一丢。
地上有树叶铺着,酒杯不仅没碎,连声音都没发出。
“森川女士!你为什么还活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母亲?”迹部景世双脚用力地站起,对于森川春熙一步步逼近没有半点退缩。
“啧,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要杀迹部夫人?”森川春熙嘲讽地笑出声,一根手指抵在迹部景世额心。
当年的葱白玉指,如今抹上了深红色的指甲油,轻轻一抵留下一个印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她喃喃自语,只是气息微乱,眼中有几分痴狂。
迹部景世浑身紧绷,就怕森川春熙一个不慎要取他性命。
倏地,森川春熙又娇羞一笑:“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可能杀你,不可能……”
对于迹部景世的不相信,森川春熙狠狠踩在酒杯上,“咔嚓”一声,酒杯碎裂,“故人,终将重遇。”
“你很快就会见到你母亲。”
迹部景世虽然不相信森川春熙,可对于她抛出的这个消息,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可……他在这里,没有半点人权,他真的能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吗?
自己想见的人,真的会如十五年前那般熟悉吗?
迹部景世摇摇小脑袋,他的父亲大人可没有十五年前那么好脾气。
森川春熙要离开这个荒废的院落非常轻松,没有任何阻碍,踏霞而去。
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一朵朵云彩如同粉色棉花糖,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他只是坐了一会儿,怎么就这么晚了?
这些佣人还是老样子,他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就和他当初消失,他们也没发现一样。
只是……父亲大人都不找他了,他现在回来,父亲大人会不会更生气?
父亲大人……究竟是不是那个世界的父亲大人……他记不记得他的存在?
迹部景世觉得脑袋快要炸掉,太多疑问,可越想越乱,有些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想要消沉下去。
只是他不能消沉,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不问世事,低眉顺眼。
他是迹部家的继承人,这些佣人不做实事,他就有权利将他们辞退。
就算他们要捉弄他,也绝对不敢真的对他下狠手!
莫名的,迹部景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种名为自信的东西。
扯扯唇,迹部景世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树叶上,走进屋内。
迹部景世回到家的同一时间,迹部景吾安排在别墅山庄里的人也把消息汇报给他。
“小少爷回来了。”
迹部景吾坐在桌前,正在办公的身体僵硬一分,很快,他颔首,“准备车辆,跟本大爷去接人。”
“接谁?”
迹部景吾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人吓了一跳,立马闭嘴。
迹部景吾掠过他身边,落下一句话:“回去领罚。”
那人没有异议,问了不该问的话,是他的错。
没有足够的能力当主子,就要做好属下,乖乖听令便是。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本大爷终于,能够见到那个固执的女人。
究竟能不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还是未知数。
当年求婚都没有这样的压力,许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嫁他。
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答案会不会如他们所期待的那般,若不是如此,那个女人会不会回来?
会不会像她承诺的那般回到他和孩子的身边。
窗外的景色迹部景吾没记住一点,树木刷刷飞过,迹部景吾却陷入回忆。
当年,他们找到根本没想躲他们的森川春熙,得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回答。
“现在威胁已不在,没有人会杀我喜欢的人,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森川春熙头一次这么爽快,可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却觉得她还在耍花招。
无奈,就算她耍花招,他们也得问。
“藤纳户组织为什么想要迹部景世的命?”
森川春熙喝着橙汁,无所谓地耸耸肩:“藤纳户组织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板垣默语有窒息感,难道她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一切都是森川春熙臆想出来的?
没等她再问,森川春熙就侃侃道来:“诚如迹部大人调查到的那样,当年车祸夺走了属于我的幸福,司机却没有得到制裁,我便生了要制裁恶人的心。”
“只不过,那时候有心无力。当时被人领养后,我就捡到了一本本子,就如板垣大人曾经猜测的那般,那本本子能够制裁恶人,也就是后来夏木和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是你们不信吧?那本本子让我迅速成长,再加上我的养父母是那样的身份,我接触恶人的机会也更多。”
她又倒了两杯橙汁,递给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可他们看了看杯子,并没有接过。
“到现在也不相信我?怕我下毒?”森川春熙苦笑出声,把杯子推到两人身前,不再强求。
“嘛,算了。不喝就不喝吧。”她耸耸肩,又喝一口自己的,继续道:“接触的多了,我也就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原本那些势力只是用来对付恶人的,却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迹部大人的孩子身上。”
“甚至……是直接用那些势力对上迹部大人。”
她眯起眼睛,盯着迹部景吾一眨不眨,眸中有流光闪过,带着爱慕:“迹部大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从未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也没想过要破坏你和板垣大人,你们本就有婚约,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冰帝帝王,冰帝女神,多少人羡慕嫉妒呀,可我真的没想过破坏你们。”
“我那时候和夏木是朋友,啊,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不过,那时候和板垣大人关系也算熟,板垣大人收到我不少份检讨书吧?”
说到此处,板垣默语略有触动,没有先前那么抵触、防备,她摇头:“那些都是夏木写的,你没给我一份你的检讨书。”
“一样啦一样,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森川春熙嘴角一抽,流下一滴橙汁,擦擦唇,“可惜,命运捉弄人。迹部大人的孩子误来这里,给予我制裁恶人能力的神啊,就让我将他杀掉,好让他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
“我这个人,护短,心软。让我杀我心上人的孩子,我肯定下不了手。所以,我就让人故意制造我要杀害迹部景世的假象,当然,这还是要靠我的聪明才智,我也是算了很久,才算好怎样既不被神知道,又能让你们解救迹部景世。”
森川春熙脸皮很厚的自夸,可话到此处,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如果……森川春熙真如她自己剖白的这般,那么,她当得起自己的自夸。
“你们不知道吧,神是杀不了迹部景世的,当然,我继承了神的能力,也杀不了他,所以我们只能靠别人的手去杀他。本来我准备就这样一辈子,你们一定有那个毅力可以一直救到迹部景世,我也有那个毅力一直陷害你们。”
话锋一转,“只是,神把能力分给了别人,也就是你们后来查出来的川岛浅香。她对神的能力运用更加自如,连我都瞒过了,我根本找不到神把能力给了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别人要杀迹部景世也许会迫害到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和我不一样,我喜欢一个人不会去害那个人,可她喜欢一个人,自己得不到便想毁了。”森川春熙意有所指地朝迹部景吾眨眨眼。
“与其让她害死我在乎的人,不如先下手为强。不过,过了这么久,我也终于醒悟,迹部景世他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否则,这场争斗不会消停。而除我之外,别人不会手软。”森川春熙饮尽橙汁,舔舔唇上的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错。
“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还在一起,生下的孩子必然就是迹部景世,而十五年后,你们一定会等到现在的迹部景世回去。”
“有什么想说的写下来,别到时候忘了要和他说什么。”
“你们留我一命怎么样?我也没几年好活了,神的力量总有弊端,你们明白的。”
“可以,但你不准备离开山庄。”迹部景吾应下,山庄自然是他名下的避暑胜地,他可以让森川春熙活着,但森川春熙必须活在他的眼底下。
对此森川春熙只是点头,“好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问我吗?”
板垣默语摇头,站起身,和迹部景吾携手离去。
森川春熙感受着嘴里的酸味,又扯了扯唇。
她已经放弃了神的力量,而在她舍弃这份力量的同时,她的记忆也全部消失。她现在所说的都是在记忆消失前写在本子上的事。
原本还半信半疑,可那个她竟然算到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会来找她。
这番说下来,这两人没有半点异色,显然,自己写在本子上那些荒谬而可笑的事,竟然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他人作嫁衣?
就因为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孩子,而孩子的母亲不是她,她便放弃争取,顺从命运了吗?
与命运做抗争有多么难,她半点记不得,从字里行间也只能看到一点点苦涩,她感受不到更多。
罢了……既然是曾经自己所愿,她便如自己所愿吧。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都没有想过要和别人在一起一世,他们早已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缔结了深深的羁绊,解不掉。
“景吾,我们结婚后,分居吧。”板垣默语不是打商量,而是做了决定。
说话时,她双眸注视着迹部景吾,没有一刻离开。
金色的眼眸中藏着痛苦与愧疚,还有浅浅的不安与不舍。
“本大爷不准。你忘了景世曾经受过怎样的心伤?本大爷绝不允许同样的伤害出现在他身上。”迹部景吾按住板垣默语肩膀,给予她自己的力量,让她不要害怕。
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之后都会好起来,不会再有什么挡在他们面前。
“就是知道,才必须这么做。”板垣默语轻轻拥住迹部景吾,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发闷:“必须这么做,景世才会回来,我们的景世才会回来。”
“是我没有保护好景世,他才会消失,是我食言,是我不好。”她一遍又一遍苛责自己,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减轻自己半分痛苦。
“景世,我们的景世,他在见到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他有一个严厉甚至不怎么在乎他的爸爸,他说他见过森川春熙,他……”板垣默语叙述着迹部景世的点点滴滴,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点点滴滴。
“我要我们的景世回来,不能改变这些,否则……他怎么会来到十五年前,和我们相遇?否则……十五年后,我们见到的景世不会是属于我们的景世。”板垣默语心疼如同撕裂,比她解蛊毒时还要痛苦,是精神上的痛苦。
沉闷得她心快要炸掉。
迹部景吾把板垣默语的话都听在心里,每一句,每一个字。
板垣默语说的话他也想过,可心中总有一丝侥幸,认为景世就算得到过温暖,也会和十五年前的他们相遇。
但现在细想,如果景世是得到温暖的孩子,那么他就算回到十五年前,和他们的相处也不会像这一次,那么……景世还能不能再顺利回去,也不一定。
似乎,只要有半分差错,一切都会毁灭。
鬼使神差的,迹部景吾不敢赌那极其微小的几率。
他同意了板垣默语的决定,并且保证自己也会遵守,同时把迹部景世安排在森川春熙那座山庄附近,那是一间荒凉的别墅,他用桦地的名义把别墅盘下来。
在迹部景世出生后,就把迹部景世放在那间别墅里,选了一票名不副实的佣人照顾,虽然还是经常打听迹部景世的情况,可即便儿子过得不好,他也不能插手。
这种感觉,被命运玩弄的感觉,太差。
可事关儿子,他甘愿臣服于命运,也仅仅只会臣服于命运。
接手迹部家后,迹部景吾不断扩大家族产业,迹部景世作为名副其实的迹部家继承人,面对的危险太多,而迹部景吾有之前的经历,选择用最消极的方法,破坏那些虎视眈眈敌人的盘算。
儿子不受重视,即便是被绑票,也不会有价值。
一个不具备价值的继承人,没有任何用处,便不会有人绑票,不会再遇到危险。
有所得有所失,迹部景吾从小受到不少危险,但他也得到了迹部家的极度重视,而迹部景世则恰恰相反,他没有危险,却失去了关爱。
说世间不公,却好像在某些方面又是极度公平的。
迹部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可迹部景吾却还是无法保证迹部景世的安全,他在等,等迹部景世从十五年前回来,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他的父亲大人很厉害,是可以保护他的。
这次迹部景世忽然失踪真的把他吓到了,一直在等迹部景世回去的一天,却渐渐忘了这件事,还以为迹部景世是被仇家绑票。
来到别墅,又着实被佣人的态度气得发疯。
差点乱了方寸,好在,忍足侑士带着夏木树里在他面前乱晃,提醒了他不该忘记的事,才没有发疯。
“停车。”迹部景吾手指关节叩击窗户,司机被训练得很好,没有问一句话就把车停稳。
这是一座茶园,迹部景吾停在茶树边的小路上,远远就瞧见万绿丛中一点亮,那是一抹金色,暖人心的金色。
上顷良田,一排排茶树栽得整整齐齐,修剪成同一高度,壮观养眼,当然,最养眼的还是那中间的人。
板垣默语上着白底褐色格子衬衫,下着褐底白格短裙,同色系长筒袜包住两条笔直的双腿,蓬松柔软的金发散落在肩上,她手法娴熟地采摘着嫩叶,脸上带着恬淡闲适的笑,没有半点妇人样,还是同青春少女一般。
迹部景吾不知不觉就走到她身边,她没有抬头,只是唇边的笑更甚,“来啦。等我摘满这篮茶叶就走。”
她似乎知道迹部景吾是为何事来找她。
比起迹部景吾贵人多事,她闲得自在,种种茶树,摘摘茶叶,煮煮茶,一晃五年也就过了。
迹部景吾对她极好,她是坐好月子才搬到这座茶园,茶园是迹部景吾让人着手操办的,听人说,茶树的品种也是他专门考究过的,大部分都是她爱喝且在这座茶庄能够养好的品种。
她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就被带到这座茶园,只一眼,便爱上这里,从此再也无法离开。
“本大爷帮你。”迹部景吾当初帮她置办茶园就查过很多关于茶的资料,摘茶叶虽然是第一次,可有理论知识帮助,他很快就上手。
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就让板垣默语险些落下泪来。
因为她的害怕,逼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妥协,五年冷冷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只在喂奶期带了迹部景世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不会在迹部景世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
可她真的害怕,害怕那个自己熟悉的迹部景世不见。
无情,只能无情地对待这个孩子,让他变成自己熟悉的那位……
越是想哭,板垣默语越是将唇向上勾起。
迹部景吾无意间低下头就看到板垣默语那副倔强模样,视线一模糊,恍然像是回到十五年前,迹部景世也如她这般倔强,而那时候的她,也和现在一样,一样倔强。
她是骄傲的,除了他,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站在她身旁,不被她的光辉掩盖。
“走,回去煮茶给景世喝。我很久没给他煮过茶了。”板垣默语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挽着迹部景吾的手。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光晕一圈一圈散开,熠熠生辉。
什么叫近乡情怯?就是板垣默语现在的情况,梳洗打扮好,带着茶叶,走到别墅门口,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相比之下,迹部景吾比她成熟得多,哪怕他心中也有点小情绪,面上却是半点看不出。
“本大爷和你的儿子,不会让我们失望。”迹部景吾牵着板垣默语,他的夫人很美,景世一定能够认出来。
迹部景世已经将所有佣人召集起来,狠狠训了一顿,虽然佣人没有听他的话,但明显对迹部景世改观不少。
知道迹部景世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之人。
热菜热饭端上桌,迹部景世也没有过多强求,能在这种地方吃到热食,他已满足。
吃得好,又无人吵,迹部景世难得睡踏实了。
在这种地方,他不用担心有人要取他性命,也不用担心父亲大人会不会一去不回,更不用担心母亲大人会不会丢下他。
这里,他是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便无所畏惧。
正捧着书在看,迹部景世听到佣人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皱眉,很快,他听清佣人喊的是什么!
“迹,迹部家主请!”
迹部家主,那是他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来看他了!怎么会……离上次才过没多久,难道父亲大人回忆起十五年前他们相遇的事了吗?
迹部景世心情雀跃,还有点小紧张,一张小脸粉扑扑,睫毛颤动,眼睛一会儿盯着书一会儿瞥向门口。
他要不要主动迎出去?不行……万一父亲大人发现他没有用功看书生气了怎么办?
可是……如果父亲大人不进来怎么办?就那样看着父亲大人离开他就再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别墅了。
还有……森川女士所说的重遇,是指和父亲大人重遇吗?
不!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畏手畏脚的迹部景世了!他是迹部家的继承人!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他没有必要为了某些事情而害怕!
迹部景世终于做好心理准备,鼓足勇气,刚迈着小腿走到门前,房门就被打开。
“咔——”
看到迹部景世的第一眼,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就知道他们熟悉的那个儿子回来了,从十五年前回来了!
迹部景吾比从前更加内敛,可板垣默语却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扑过去抱住迹部景世:“景世……妈妈和爸爸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不是说迹部景世回来了,而是他们回来了。
因为……他们欠迹部景世一个回来。
“妈妈!爸爸!真的是你们?!你们也从十五年前回来了吗?”迹部景世没想到父母会对他说如此的话,一时间激动得咧嘴笑起来,笑着笑着泪就滚下来。
哈哈……他再也不用怕面对一个对他不在乎的父亲大人了!
嘻嘻……他再也不用怕自己没有妈妈了!
嘿嘿……十五年后有他熟悉的人,他不用再呆在这种鬼地方了。
迹部景世一脸傻笑,板垣默语也在傻乐,迹部景吾瞧着妻儿没来由也笑出声。
他们好像好久都没有这般畅快得笑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给本大爷摆宴,庆祝一家团圆!”迹部景吾很少表现得如此高兴,也从未向现在一样对迹部景世表示过这样的重视,本就不称职的佣人听呆了。
一时间慌乱无章,束手无策,他们之前对小少爷态度极差,小少爷也刚敲打过他们,告诉他们总有一天要撤换掉他们,难不成,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是不是迹部家主早就和小少爷通过气,他们……他们遭殃了……
这可是一份薪资优渥,不可多得的工作!就这样让他们败了!
没理会佣人的懊恼,迹部景吾一个电话打给远在东京本家的管家爷爷,让他准备好晚宴,为小少爷接风洗尘。
“迹部家不养闲人,从现在开始,你们被解雇了,会有人给你们三倍薪水。”迹部景吾响指一打,顿时人年轻十岁,朝气蓬勃。
佣人本想再诉说衷肠,可偏偏,他们的确没有什么衷肠可诉,只能认命去领三倍薪水。
要知道,迹部家对他们仁至义尽,到最后还肯给他们约定好的三倍薪水,不愧是大家族有的气度。
要是他们家里请了佣人,这么两面三刀地对待自己的孩子,被他们知道后,怕是不仅没有三倍薪水,还要找人打一顿才解恨。
迹部景吾没有解释,他找的这群佣人本就懒散成性,底子不佳,也从未想过要好好管教,迹部景世受到的伤害也并不是这些人的错,而是他与板垣默语一同造成的。
还好……还好结果是好的,他们的儿子回来了。
“爸爸,我可以回本家了吗?”迹部景世再无半点胆怯,他展颜笑着,双手抱着迹部景吾的胳膊。
“本大爷的儿子岂有流落在偏宅的道理!”迹部景吾揉揉他的发,笑得张扬。
从前他不敢让世人看到他对儿子的在意,可在看到迹部景世的这一眼,他知道,那份属于自己的自信回来了,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迹部景吾,还是那个有足够底气,足够实力,能与一切较劲的迹部景吾!
“那是,以后迹部家都是我的。”迹部景世自豪地笑,和迹部景吾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的笑容更像板垣默语,只是气势是迹部景吾的气势。
板垣默语从前一直不觉得迹部景世像她,这会儿也欣慰了。
儿子没有遗传她一点生理特征,她这个做妈妈的也够郁闷,还好儿子笑起来还是有她的神韵在。
“呐,这里虽然荒芜,但煮茶的用具应该有吧?”板垣默语提提手中的茶叶。
茶叶是新鲜采摘下的,摘下时间越久,味道也就流失一分。
她在茶园住久了,总喝及时采摘下的茶,这放久了的陈茶,她却是无爱了。
如果让别人知道摘下两个小时的茶就算“陈茶”,恐怕要喷口鲜血。
这几年板垣默语别的功夫没长进,泡茶却越来越老道,倒茶时更是半滴不洒。
迹部景世闻着茶香,笑得腻人,“妈妈,这茶好香,比我上次在川岛家喝得要香好多。”
迹部景吾抿一口,偶然想起一事,对迹部景世交代:“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叫千木良的小鬼,一有空就缠着老管家不放,每次去都要骑马,马场里的马都快认他做主人了。啊嗯,你什么时候去见见他,让他别再去烦老管家。”
迹部景世眼睛一亮:“千木良同学?他……”
话到嘴边,迹部景世表情古怪,“他是不是该二十岁了?”
“他和你不同岁,你五岁上一年级,他七岁才上一年级,现在已经二十二了。”板垣默语提醒一句,她也觉得极其别扭,当时他们都告诉那群孩子,迹部景世被其他亲人领养走了,要是让那些人现在见到迹部景世,一定会出事。
光是解释,他们就解释不来。
“那……幸若,他有再来我们家吗?”迹部景世眼神闪烁,最终盯着碧色的茶汤,里面的茶叶还在打旋。
板垣默语眼睛一转,笑出声来:“妈妈看你不是想问幸若来没来,而是想问幸若家的小妹妹来没来吧?”
话一出,迹部景世双颊绯红,嫩嫩的,像樱花花瓣。
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板垣默语朝迹部景吾抛一个眼神,迹部景吾耸肩,这种感情的事,本大爷不擅长。
无奈,还是板垣默语开口:“回头妈妈帮你问问管家爷爷,这几年妈妈没有住在家里。”
“唔……妈妈为什么没住在家里?和爸爸吵架了吗?”比起那年那月的小妹妹,他更在意父母的感情。
“没有吵架,只是分居。”板垣默语也解释不清,如果迹部景世再大一点,还好说,偏偏迹部景世半大点孩子,和孩子说感情的事,总有些难以开口。
“分居?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吗?书上说离婚就会分居。”迹部景世眨巴着眼睛,晶晶亮地看看板垣默语又看看迹部景吾。
板垣默语与迹部景吾对视一眼,再瞧自己的儿子,突然捕捉到儿子眼中的一抹精光,两人皱起眉,不再言语。
迹部景世一愣,瞧情况不对,立马上前拉过父母的手,将两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离婚,不要离婚,景世不准你们离婚。”
迹部景吾还能沉得住气,可板垣默语被儿子这样一拉,本就故意压下的笑再也忍不住又挂出来,“噗……哈哈哈……景世,你当真了?”
“爸爸和妈妈很好,只是景世不乖,想要逗爸爸和妈妈你还要再练几年。”捏捏迹部景世的小鼻子。
迹部景世逃开,鼓着嘴摇着脑袋看他们一眼,狡黠一笑:“不用练几年,现在就可以。”
小手往板垣默语腰间一挠,趁她松懈,又轻轻一推,不巧,板垣默语真被祸害,朝着迹部景吾倒过去。
迹部景吾扶住板垣默语的同时,两人的唇也碰在一起。
对上乐得直笑的儿子,两人无奈,一同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