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眼的小蹄子真正晦气”,屋中一时静悄悄的,指望一众在纪宋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太太奶奶们帮一个隔了房头的失势弱女出言解围,未免太不切实际。
丫头婆子规矩都候在倒坐间里,路上来时,许妈妈千叮万嘱,“若有谁说话难听了,姑娘千万要忍一时之气,总归就要回京了。”
然而纪芜心中有事,古人对这些的迷信和讲究她是知道的,她今天穿得素净,本就是特意来招纪宋氏的眼,打定了主意将这退避原则先放一边。
“大伯母,还请您见谅。”纪芜仿佛听不明白纪宋氏语中深意似的,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朝她微微屈了一膝,“我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病着,病中凄清,侄女儿不能承欢膝下、侍奉母亲汤药,心中已是万分焦急……再不敢穿得花花绿绿的。”
话说得像个小大人,嗓音中却带着女童特有的软糯。
一边说着,仰起头看向众人,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在我住的院子远,轻易与芸姐姐打不上照面,想来当是冲撞不着。”
她与这些人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刚醒来被带到上房时又一味的低调藏拙,并不多言。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在众人面前头一回说出这样多的话。
而这番话,说得实在太妙。话中又似乎另有一层深意,不但纪宋氏愣住,屋子里好几个消息灵通的也都听住了。
“胡说!”纪宋氏噎了一噎,等到将话听了个透彻,顿时眉心一跳,喝道,“燕京伯府恁多丫头媳妇子,伯母又是个慈善人,自会将你母亲照顾得妥妥帖帖。你倒好,说什么‘病中凄清’,知道的体谅你一番孝心,不知道的,只怕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可不是。”大少奶奶周氏生得温婉,亦柔声道,“芜妹妹,你年纪小,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半点规矩都错不得,万不可胡言乱语,平白使尊长名声受损。”
纪芜脊背挺得笔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看向纪宋氏,眸子里似有火苗跳动:“若是在伯府里,自然是好的……”
声音不高不低,听在众人耳中,却生生有了几分倔强之意。
几位太太不禁看向立在当下的女童,目光闪烁。
“你——”纪宋氏一时语塞,正要再说什么,一直歪在榻上闭眼假寐的二老太太“嗯”了一声。
伸手端起了紫檀百龄几上的一只成窑五彩泥金茶盅。
众人知机,鱼贯着退了出去。
纪宋氏临走,瞪了纪芜一眼。
纪芜顾不上她,心中“咯噔”一下,泛起了惊涛骇浪。
到如今这步田地,稍微肯动点脑子想,都猜得出她娘在伯府必定出了什么变故,否则不会连亲生女儿灵智大开这样的幸事都无动于衷。
作为一名贵妇,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有可能就是她的病情起了变化……说不定,许妈妈央了本家送回去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到她娘手里!
刚才她故意说她娘“病在千里之外”、“病中凄清”等语,纪宋氏的反应、这些人的神情……
她脑中心念电转,纷杂之间竟一下想了许多……若真到了那步田地,许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么伤心!
屋中,静默了半盏茶的工夫。
“你既已知晓,老身也就直说了。”二老太太半眯着眼,朝着捶腿的丫头摆摆手,示意停下,“你祖母不待见你,老身这做叔祖母的自然不能给老嫂子添堵。好孩子,回去吧,在那院子里住长久了,若是个安分守拙的,将来自然有你的造化。”
纪芜听罢,心中连连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