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父皇偷人,简直是我们皇族的耻辱。如今病死了,不正好?何必浪费药材呢。”说着,伸出脚踹了几下楚玄奕。
楚玉珩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自己的母亲被人如此咒骂,怒火中烧下,挥舞着小手臂就从草丛里扑了过去。但还没扑到自己名义上的四皇姐楚琳月,就被一名侍卫一扭胳膊摔倒在了地上,震起了一片雪花。
“疼——疼——”楚玉珩被反制着胳膊,疼得嗷嗷呜咽,小胳膊小腿乱蹬乱挣扎着。虽然,映月宫的日子过得极其贫寒,但楚玉珩从小就被白筱月和楚玄奕好好保护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糟糕,并不知道自己父皇又多么不重视自己。
“你欺负我,我让父皇打你!”
“父皇?你就是那没名没姓的九皇弟?”楚琳月上下瞟了几眼楚玉珩,随后嗤笑了起来,“父皇才不管贱种的死活!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位九皇弟!”
“楚琳月!别太过分!”楚玄奕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再欺负我皇弟,别怪我不客气!”
楚玄奕三岁能文,五岁能武,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少年。之前不反抗不是因为自己反抗不了,而是必须隐忍。但现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欺负,楚玄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了楚玉珩的身前。
“不客气?你怎么对我们不客气?”面对楚玄奕如染寒冰的目光,楚琳月心里有些发虚,倒是楚长宁哼哼道,“一个杂种顶撞当朝皇子公主,难道不该教训吗?你偷窃御药房的药材,难道不该惩处吗?”
楚玄奕将吓得呜呜哭泣的楚玉珩护在身后,以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本皇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哥,别理他们!我们走!母亲需要我们照顾。”
“真不磕?”楚长宁邪邪地笑着,“若是你乖乖听本皇子的话,说不准本皇子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在楚玄奕挣扎地跪在地上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喊来:“皇上驾到!”
“哥哥,父皇来救我们了!”楚玉珩心中一喜,心想着这位父皇一定会为他们做主。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皇子公主们一见楚玉珩这么一喊,面色皆是一白,各个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拘谨地望着缓步而来的帝王。
然而,令楚玉珩失望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完全忽略了浑身是伤的他们,只朝着欺负他们的皇子公主们走去,微笑着询问着他们最近学习的进度。
他们在那父子相乐,而他却被自己的哥哥偷偷地拉到了角落。他只能遥遥远望着自己名义上的皇兄皇姐们,看着他们灿烂得瑟的眉眼,羡慕着他们拥有着自己期盼却永远无法获得的东西。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难受……难受到几乎崩溃的时候,他猛地挣脱了楚玄奕的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扑向了自己的父亲。
对方一愣,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问着一脸惊悚的众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
这一刻,楚玉珩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了,同时,在周围嘲讽轻视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被夺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太忙没空来看他罢了,而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时,楚长宁笑着开口:“父皇,他是我们的九皇弟。今日第一次见到你,想必太过激动了,在过来的路上,还摔了几跤。”他轻描淡写地将楚玉珩身上青肿的伤痕敷衍了过去。
九皇弟,说得那么好听,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位皇子不但没有名字,更没有入皇室族谱,根本称不上皇子。
楚瑞帝沉吟了片刻,声音冷然了下来:“不是说不许出映月宫么,怎么出来了?”
楚玉珩的心酸酸地疼痛着,他拉着他的衣摆,在他陌生的目光下,颤着声想开口,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摔跤,想告诉他他们欺负人,想告诉他母亲病重得很厉害,却发现自己在对方冷漠的视线下,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见楚瑞帝连摔跤这么明显的敷衍都听不出,可见对楚玉珩并不上心,楚琳月打趣地说:“父皇,九皇弟都四岁了,还没有取名呢。今日,我们的九皇弟恐怕是来求父皇赐名的。”
“赐名?”楚瑞帝看着委屈到几乎快哭出来的楚玉珩,眼神冷漠而睥睨。好半响,才摸着自己胸口戴着的玉器,淡淡地说,“就取玉珩吧。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别在这碍眼了。”
碍眼?
这一刻,楚玉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上了几刀,随之涌入的是一种冰凉入骨的绝望。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楚玉珩嘶哑着声音,哽咽道:“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两个被怀疑成贱种的皇子,落到连宫女都随意欺负刻薄的地步,那人都从未来过一次,更别说护过一次。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他深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的不要颤抖,一点一点挤出干涩无力的声音。“母亲的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就这样草草地让人给埋了。而我若不伪装成痴傻,现在早已死了……”
很多年以后,当他恢复神智时,依然在无数次的噩梦中,重见当年的一切。兄弟姐妹的打骂轻嘲、鄙夷不屑,宫女们无所顾忌的肆意嚣张,明目张胆的狂妄自大,每日的残羹冷饭和八年的痴呆生活。森冷空寂的宫殿里,永远只有他一人……
清醒后,为了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挣扎求存,他只能诚惶诚恐地继续在人前装疯卖傻,贪玩胡闹,彻底坐实痴傻皇子的名号。哪怕知道孟氏背叛母亲,也只能装傻充愣,认贼做母。暗中,他收集证据,苦学武艺,步步为营,一心只为了复仇!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会调查真相的父亲,却到现在一点行动都无。整整五年过去,他宠着自己的皇后,护着自己的宝贝皇子,任他们肆意妄为,任慕容家功高盖主。
那些残破的画面不断地冲击着楚玉珩的脑海,令他痛苦,令他绝望。
见楚玉珩如星辰般闪耀的墨眸满是黯然和悲戚,仿佛所有的光明都被夺去,秦落衣慌张地抱住了楚玉珩,紧张地喊道:“够了玉珩,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痴傻八年,中蛊十三年,他竟是这样一步一步熬了过来。
“没有过去,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为母亲报仇。他顾忌慕容极狗急跳墙,我却不会顾忌。杀人偿命,不死不休!一旦找到证据给白家翻案,我就要让慕容月给我母亲陪葬!让慕容家给白家一百三十条亡魂血债血还!”
秦落衣心中惊愕。秦云鹤早已掌握了慕容家的铁证,竟未告诉楚玉珩?难道是怕他知道后,不顾自己的身子,去玉石俱焚?
很有可能!
而楚玉珩更不知道楚瑞帝是在乎他的,为了他一直隐忍不发,他却因为母亲的死生生地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真相是什么,恐怕只有楚瑞帝自己清楚。
看着楚玉珩此刻狰狞痛苦的神情,秦落衣的心狠狠一颤。她忽然意识到,楚玉珩根本不管不顾自己身上所中的毒蛊,根本不管自己的性命,准备拉着慕容家一同陪葬。
“但现在,老天竟也不帮我……咳咳咳……”体内的真气突然一乱,楚玉珩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虚弱的身躯轻轻颤抖,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快速流淌。他急忙收敛心绪,但鲜血仍顺着他的唇角不停地溢出,五脏六腑更有着被灼烧般的剧痛。
“玉珩!”秦落衣大惊,急忙扶住了楚玉珩的胳膊。她迅速撩开楚玉珩的外衣,看见他心口处不自然的起伏着,脸刹那间惨白。
银针快如闪电,瞬间扎在楚玉珩胸口的几处大穴。秦落衣拿着锦帕擦拭着楚玉珩嘴角边不停溢出的黑血,对着门口守着的墨竹,心急如焚地喊道:“玉珩毒蛊发作了,快去请离昕!”
“是!”
心上传来阵阵剧痛,仿佛有什么虫子在他胸口四周游走啃咬着,楚玉珩口气血翻腾,不停地咳着乌黑的血迹,原本清澈的黑眸瞬间变得血红。
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秦落衣瞬间哭了出来。
毒蛊发作生不如死,他居然硬撑了整整十三年!
“落衣,快走。”楚玉珩红着眼,拼命压制着体内越涌越烈的暴戾之气,但说出口的话,含着鲜血,模糊不清。
秦落衣知道,楚玉珩毒蛊发作时,会神志不清,乱杀人。但现在,她根本不想离开楚玉珩,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
楚玉珩挥掌攻向秦落衣,见她全然不顾紧张地抱着自己,挥出的杀招又颤抖地缩了回来。
每逢蛊发,他会变得暴戾嗜血,正是因为他为报仇,练功求速成,导致自己走火入魔,被仇恨所控制,大开杀戒。
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秦落衣,楚玉珩拼命用着仅存的一丝理智压制着自己的暴戾之气。
“快走。”
剧烈的挣扎在他心中冲撞着,楚玉珩闭上眼,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着。
眼前的人,是他所珍惜的人,是他永远想要保护的人,他绝不容许自己在迷失心智的时候伤害到她,一点都不行!
秦落衣一直紧张地抱着楚玉珩,一手安抚顺着他的背。忽然,楚玉珩的身体停止住了颤抖,变得冰冷而僵硬。秦落衣心一空,下意识地摸向他的脉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感应不到他的心跳声。
“玉珩,玉珩!”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向了秦落衣,她大声叫着楚玉珩的名字,不断地摇着他的身体,但怀里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映,甚至身体越来越冰寒。
这段时间,慕容月的右眼皮不停地跳着,心里极度的不安。果真,慕容兰和秦芷萱出事了。
慕容兰的死令慕容月恨透了秦云鹤和秦落衣,但成大事之前,她只能按兵不动、稍安勿躁。
心里怨恨却发泄不出时,她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棕黄色的瓶罐,将燃烧的火折子丢了进去。望着瓶罐里的蛊虫在火焰中拼命剧烈地挣扎,慕容月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嗜血的笑容。
不能杀秦落衣,那就虐死楚玉珩这个贱种泄愤!
落玉阁内,凝重的气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上。楚玉珩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离昕坐在床头,修长的手指把着脉,眉头越蹙越紧:“师弟刚喝了药,药里还有着千年人参的粉末,不可能这么快就毒发啊。”
秦落衣紧张地站在床侧,自责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提起了从前,刺激到了玉珩。”
“并非如此。”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缓步入内,手里端着一个棕黄色的瓶罐。他严肃地环视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秦落衣的身上。
“师父!”离昕激动地站了起来,急急地问,“那师弟为何突然间毒发?蛊虫虽已入心脏,但服用了千年人参后,应该能支持七八天啊!”
师父?秦落衣呼吸一窒。眼前之人竟是离昕和楚玉珩的师父——神医秋荀子。
秋荀子打开手中的瓶罐,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奄奄一息,下半身血肉模糊的蛊虫。
“玉珩会毒发是因为母蛊的靠近,让被压制沉睡的子蛊再度悸动了。刚才为了验证真伪,我做了一番试验。如今看来,这是真的。”
秦落衣不可思议地看着瓶罐里的蛊虫,许久,才终于颤着声问:“这是母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