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田文故事集》（2）《夜巡保安》

定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直到天色擦黑，恩德老师发现大齐在附近玩耍，过去一问，大齐扯谎说：走到半路，自己崴了脚，宋飞一个人自告奋勇去拿发电机，让他们三个先回来了。

    “胡闹，说好了三个人一起去，互相照顾，怎么能丢下同伴，你们甚至连个电筒都没有留给他！”恩德严厉批评了大齐。

    “还能遇见鬼啊！他不是带着手机呢吗！”大齐顶嘴，换了更严厉的训斥。

    恩德老师随即拨通了宋飞的手机，知道宋飞已经拿到发电机，一切安然无事；恩德老师说自己马上去接应宋飞，让他按原路走，不用着急，大概半小时后两人就可以汇合了。

    可是，灾难就发生在随后的一个小时中。

    恩德按照路线去迎宋飞，但一路都没有看见人，直到自己也到了那座落下发电机的山神庙。恩德预感大事不妙，又在山神庙周围四下寻找。

    没有找到宋飞，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

    就在那座面目狰狞的山神塑像前面，插着很多用小木条做成的牌子，显然这些小木板是新做的，上面用小刀刻着字。那些字都是人名，每块小木板上都有一个名字，那是除了宋飞之外，班级里所有同学的名字！

    而一块较大的木板立在中间，上面写着，“愿所有人得到安息！”

    一阵山风吹来，森林发出低吼，让恩德打了好几个冷战。

    宋飞在做什么！？

    他在山神面前诅咒了所有人，想让大家都死掉！这个人的心理到底有多阴暗，这个变态想诅咒大家都去死！

    恩德老师颤抖着，此刻耳边传来隐隐雷声，远处电闪雷鸣，他仿佛看见宋飞跪在山神雕像前，发出最恶毒的诅咒，然后默默把刀子揣入怀中……然后他会做什么？

    是一个人就此跑掉，把发电机丢在山沟里，让所有同学在黑暗中度过长夜，那也无所谓，大不了升起篝火，晚会没有音乐、没有彩灯、没有很多热水喝而已。

    但恩德更害怕宋飞一个人偷偷回去，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他拔出刀子，对着经常欺负他的大齐下手，谁阻止他，他就对谁做同样的事情……张霞！同学们！……危险！

    似乎老天是要认证恩德老师的想法，一道闪电，照亮山神的鬼脸，然后雨水随着轰鸣的雷声瞬间落下。

    明明天气预报没有雨的，怎么会突然大雨滂沱，恩德老师来不及多想，他必须尽快赶回去，避免发生想象中的事情。

    ……

    听了张霞老师这番话，大家都惊呆了。

    大家各自回想平日里对宋飞的种种态度——嘲笑他，排挤他，虽然像大齐那样经常欺负宋飞的人是少数，但却默许那些事发生，完全无视的情况都有吧。

    这其中也包括我：当大齐欺负人时，我不敢为宋飞伸张正义，不敢表明力场，缩在角落里低头不语，只能背地里劝劝宋飞，说一些马后炮的抱怨。这情况也会让宋飞非常失望吧！

    可是，宋飞你可以直接职责我啊，没必要向山神诅咒我们所有人啊？！这难道就是你最真实的心态吗？！

    我还没回过神来，大齐大喊道，“自作孽，不可活！大家都知道了吧！这种人，心胸狭隘，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是啊，自作自受！”同学们纷纷议论，同时也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刚刚大家还同情宋飞和我，现在我发现小丑既然是自己，多可笑，多可笑啊。

    我举手提问，“张老师，后来呢？宋飞真的死了么？！”

    听到我的提问，张霞抬起了头狠狠盯着我，她的眼睛抽满血丝，面容憔悴，肌肤蜡黄，这状态吓了我一跳，看来她也正在迁怒于我吧。

    然后她开始哭泣，“恩德老师及时追上他，想阻止宋飞的过激行为，两人争执搏斗，滚下山崖，宋飞不知所踪，恩德老师受了重伤，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说到这，张霞已经泣不成声。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和我交换书籍，说话礼貌的宋飞，从不喜欢和别人冲突，甚至不愿争辩的宋飞——竟然会行凶杀人！

    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一切都颠倒了吗。

    ……

    这个世界怎么了！

    就在我如此质问内心的时候，却发生了更加怪异的事情。

    教室窗外的天色忽明忽暗，云朵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换聚集，很快拼接起来。

    不久大家都看清了，那些或明或暗的云朵，竟然拼接成了一个硕大的人头，并一直注视着我们的教室。

    “宋飞！”有人大喊。

    的确，那云朵拼凑的人头，从发型、脸型、表情和眼镜框的形状，俨然就是宋飞。那巨大的人脸没有表情，却一直盯着我们，似乎越来越逼近我们的教室。

    而这时更加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从教室望出去，天边的云彩像一个人的脸，那，那就是Q的脸！

    教室里一阵惊慌失措，大家想跑出去，但是发现教室的门不知为何已经上锁，大家又想砸开窗户玻璃，但这里是六楼，难道要我们跳下去吗？

    大家惊慌失措，有人喊张霞老师拿主意，但她已经不管不顾只是自己哭泣。

    宋飞来了!他一定是来复仇的!

    怪异的事情依然没有停止，天空中的云朵依然在聚集，很快在宋飞旁边又出现了另一个巨大的人头，那人是正是体育老师恩德。

    “张老师，你看，那是恩德老师……恩德老师的灵魂又来救我们了！”有人对张霞大叫。

    张霞于是跑到窗口，“恩德！是你吗亲爱的，你来救我了吗！”

    “正义的恩德老师，感谢你，打败这可耻的亡灵！救救我们吧！”大齐此时似乎又看见了希望，他和美羊羊已经紧紧抱在一起……看来我刚才是误会了，美羊羊一直喜欢的都是孔武有力的大齐！

    ……

    果然，天空中两个大头开始互相对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都非常激动，而且渐渐浑成一体，然后那些云层幻化成山脉、海滩、悬崖、还有沙滩上的营地……那是当天我们露营的地方啊。

    画面如电影一样变换，首先是大齐、宋飞等三人走在一起，然后开始争执，大齐踢倒宋飞，一顿拳脚之后，只用宋飞自己向着进山的小路走去。大齐和另一个同学回头往回走，来到一处海滩，写下“ILOVEYOUM.M.”，然后大齐拿出一束玫瑰，还有一个时尚挎包，摆在沙滩字体的旁边。

    大齐开始打电话，十分钟后，美羊羊和另外一个女同学来了……表白很成功，美羊羊背着时尚挎包转了两圈，然后就任大齐对自己又搂又亲……。

    过了一会，一名同学把张霞老师带来了。大家很惊慌，老师开始像是在严厉训斥几个人，后来美羊羊把挎包给了张霞，甚至跪下来求张霞。

    张霞在忧郁，她也不想毁了这个优等生的前途，也不想得罪大齐当市领导的父母吧。

    最终张霞让同学们把地上的字擦掉，然后大家默默看了看宋飞远去的那条小路，还有天空的阴云，默默走回营地去了。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大齐和美羊羊。

    大齐瞪起眼睛，“你们瞧什么，我是和小美恋爱了，那又如何……我只是想抽空表白，又没有让宋飞去送死，他憎恨我们！这与我没关系……”

    可是大家此刻并不像听他解释，谁都知道，大齐的举动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对宋飞的伤害，把宋飞逼上了独自去深山的路，让宋飞面对山神时，发出了绝望的诅咒吧。

    ……

    不过云朵中的画面还在变换，接下来的画面则颠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

    画面回到海滩的露营地，张霞老师回到帐篷附近，恩德老师抱了她一下，但她没有说只有宋飞一个人去深山的事情。

    直到恩德很久后发现大齐的身影，过去询问，才知道宋飞一个人进山了，于是就有了张霞说的一幕：恩德老师带了绳索、手电筒、开山刀等一些东西，出发去迎宋飞。

    而就在一个小时后，忽然风雨大作，张霞老师和同学们躲进帐篷……张霞和同学们都不知道，就在此刻附近海域发生地震，一波接近五十米高的海啸正向他们扑来！

    十几分钟后，海啸冲击着海滩，帐篷像贝壳一样被大浪席卷，瞬间被吞没。然后又是一个大浪，直接拍击在悬崖，把碎石和灌木丛悬崖卷回到大海，大海如同黑色的巨兽，把包括阳光在内的一切都吞没了。

    ……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大家这才同时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那是真是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没人愿意承认——在那场大海啸中，我们都死了！

    ……

    “我们都死了吗！”美羊羊颤抖地问我。

    “是的，我也刚刚想起来！”

    当时风雨渐渐小了，我就出了帐篷，想看看海上的云和星辰，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是宋飞打来的，我接起电话，宋飞疯了似的大喊，“快跑！安东！安东！天哪，海啸！”

    正在疑惑为何宋飞如此惊慌，耳边则传来另外一种轰鸣，很多同学也因此都出了帐篷，然后，我们看见了黑色的巨大水墙就在眼前了……！

    “我们应该都死了！”大齐此时也说，“我刚才就在想为何突然醒来自己就在教室里，完全没有从郊游后的记忆，还有那些关于宋飞失踪的事情，也都是张老师说的。”

    ……

    教室外面的天气逐渐放晴，祥和的金色光芒照耀四周。

    大家再次看向张霞老师，向她求证！！

    张老师依然泪流满面，“学生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了大家，而且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想推卸责任……对不起同学们。从那天之后，我们闹得整个学校不得安宁，你们都认为宋飞是凶手，其实真正对不起你们的是我。”

    大家此刻都异常平静，没有人在惊叫，命运已经把我们划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么说，宋飞真的还活着！这也不错。”我于是面露微笑。

    “是老子帮了你啊……你个走狗屎运的家伙……曾经对不住的，就此两清，我也不欠你的了……”大齐说完，依然紧紧抱着小美，渐渐消散成了金粉。

    我看看自己的手臂，还有其他的老师、同学都慢慢消散，华为金色的光芒，“好了，不闹了，再见了我的学校、同学、宋飞，来生再见！”

    这是我最后的想法。

    ……

    第二天早上，宋飞来到这间教室……阳光洒满整间教室，一片宁静祥和。

    全班只有宋飞一人生还，所以这间教室从开学就没人敢用。

    就在几天前，每到下午四点放学之后，不知为何整间教室就会自然关闭，然后传来学生们喧闹的嘈杂声，但其实里面空无一人！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警察也来了，大家从操场看着这间教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然后偶尔窗户会打开，书包、便当、水瓶会突然飞出来。这是闹鬼啊！

    直到昨天，宋飞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和恩德老师回到那座山神庙，把那些小木牌都拿回来，放在每个人的座位上……

    ……

    那天晚上，宋飞顺利来到山神庙找到了发电机，正准备往回走，此刻他接到恩德老师的电话，于是一个人走夜路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走到一处悬崖边的时候，遇到了大雨，就决定停下来等恩德老师，此刻宋飞看见天边的红霞煞是壮观，于是准备用手机拍照，但渐渐他发现情况不对，海上掀起了巨浪。

    只过了两分钟，当宋飞判断出那大浪到达海边营地的威力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被吓呆了，给安东打的电话一直没关，安东最后说的是，“我看见了，这就是海啸！”

    那一夜，宋飞和恩德老师在山神庙等待救援，两人抱头痛哭，下面的同学生和张霞老师，生还的几率渺茫。听了他们的情况，救援队第二天上午才顾得上他俩，而在山神庙的一夜，两人没有睡觉，而是给每个人都做了一个木牌，写上名字，用他们知道的方式，在山神面前为所有人祈祷。

    他们祈祷这里成为“高三四班所有灵魂的庇护所”！愿山神可以庇护每一个灵魂！

    ……

    恩德老师来的时候看见宋飞正在一个人打扫教室，于是他也一起打扫起来，他们默默把那些木牌收集起来，放在一个木盒子里，准备带回山神庙，继续供奉起来。

    然后他们认真清扫，把每一个书桌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每个人的东西都整理好，等待家人们收回去。

    忙完了这些，恩德与宋飞默默坐在讲台边，恩德说，“那些欺负的人，你也不恨他们吧。”

    宋飞摇头，“那些小事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大家还在，多年以后的同学会，不过是些有趣的谈资罢了，青春不都是这样的吗！”

    恩德点点头，“只不过是他们停在了这一站，而我们还要走下去！”

    “有时候，我觉得大家依然还在这里，不曾离开。”宋飞说。

    他们又一起看了看远天，然后拿上木盒，锁好教室的门离开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突然原本四平八稳放在讲台上的粉笔盒颤动了一下，掉在地上，粉笔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