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碰上这种事,我脸皮就薄,两辈子落下的坏毛病,见不得这个,赶紧鞠一个躬,说声“伯伯师母再见”,车转屁股飞也似跑了。
周先生端着碗,望着我小小的背影,百感交集。
晚饭时分,老爸也回来了。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说起我捞鱼给周先生送去的事情,老爸大加赞赏。他以前是老师,对“尊师重道”甚是推崇。
老妈就将我搂过去,摸着我的头夸奖道:“我家小俊从小就这么讲礼义,将来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老爸点点头,深有同感,嘴里却说:“别夸坏了小孩子。小俊,跟爸爸说说,随周先生都学了些什么知识啊?”
“语文,算术,历史,英语……”
“啊?你还学英语?”
老妈吃了一惊。
当时还是“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英语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说起英语,不免让人浮想联编,想起“里通外国”这顶大帽子。
老爸不以为意:“小孩子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事。我们一大家子都是贫农成分,十八代祖宗里都找不到一个外国华侨,也不必担心。”
主席辞世不久,“四人帮”尚未粉碎,大革命尚未结束,这个家庭成分还是挺重要的。
这种大事,老妈一贯信服老爸,见他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多言。
“小俊,英语学得怎么样呢?”老爸问。
“学了二十六个字母,还学了一些单词。”
我想了想,很小心地回答。
周先生不是专职英语教师,因此教英语的法子有些“蛮气”,见我二十六个字母上手极快,也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索性直截了当摁住《哈姆雷特》来硬的。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往下学。颇有“见招拆招”的味道。虽然前生英语学得一塌糊涂,多少总有些老底子,碰到这么一位“高手”师父,没奈何,也只能顶硬上。幸而我生理年龄只有七岁,记忆力超好,师父教得硬,学得也不软。尤其让人兴奋的是,周先生口语极佳,十来天时间下来,师徒俩居然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了。《哈姆雷特》也学到了第三页,单词记了上百个。至于语法,有莎士比亚先生做老师,那还能错的了?
周先生对自己独创的法子甚是得意,不止一次对我说,什么时候将《哈姆雷特》倒背如流了,英语也就出师啦。
我想也是,真要能将《哈姆雷特》硬背下来,估计考托福不在话下。
这些却不必忙着让老爸知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那语文呢,学了多少生字?”
大姐饶有兴趣地问道。
大姐柳华,比我整整大了八岁,是真正的“长姐如母”,据说我小时候是大姐带的,上辈子她对我可好了。这辈子假如真能出息,一定要加倍报答她。
这个问题可不大好回答。因为打从第三天上,周先生就不再教我生字,用的是和教英语同样的法子,直接拿《中国通史》当教材,一章一章往下学。而《诗经》和《二十四史》这些书籍,先生将其当成了我的课外书,允许我带回家自己读,有不明白的地方打上记号,第二天再请教。
“嗯,伯伯现在教我《中国通史》。”
“什么?”
其他人还则罢了,也不知道《中国通史》是个啥东西,老爸却已经满眼小星星了。
我嘻嘻一笑,有些得意。
“伯伯说了,学完《中国通史》,再学《中国文学史》,然后再学……嗯,好像是《古文观止》……”
“等一下等一下……”
老爸伸手止住我的话头,大大喘了口气,平定自己激荡的心情。过了好一阵,老爸才以很不肯定的语气问道:“小俊,这些书你都看得懂?”
“不懂啊……”我故作天真地摇摇头,“不过伯伯教我,我就懂了。爸爸,伯伯学问可大了,什么都知道呢……”
这话倒没有撒谎。跟着周先生学语文,老实说一开始我有些敷衍的心态。不管怎么说,上辈子我也看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书,识字不少。就是《古文观止》,对照注释看的话,也能蒙个**不离十。但随周先生学了几天,便彻底将我所谓的“自信”学没了。周先生不用看原文,就将一部《中国通史》讲得天花乱坠。无论多生僻的字眼和多艰深的问题,只要我问得到,他就答得出,绝无半点迟滞,实乃真正的大家风范。我那点语文底子,和人家比起来,连“半瓶子醋”都远远够不上。
“啊,对了,其实伯伯也有不懂的东西。”
“哦,伯伯还有不懂的东西?你说说看,是什么东西呢?”
老爸来了兴趣。
“收音机啊。伯伯的收音机坏了,就不懂得修。他不懂无线电!”
“啊?连无线电你也知道了?”
老爸看我的眼神,真有点看外星人的意味了。
我撇撇嘴,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收音机上面写着呢,青岛市无线电二厂生产。爸爸,你懂不懂无线电?”
老妈就笑了,笑着捏捏我的脸:“你爸爸是技师呢,只要是电的东西,都懂!”
老爸也是嘿嘿一笑,有点矜持。
我拍手笑道:“那太好了。爸爸,你教我无线电。”
绕了半天,这才是我的目的。无论如何,这个过程总是要的,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总要“师出有名”。不然的话,以后我再帮人家修收音机什么的,可真要被当成怪物了。
“好,爸爸明天就教你。”
老妈不禁有些担心:“老柳,小俊还只有七岁,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把孩子累着了?”
“没事。”
老爸大手一挥,说道:“小孩子接受能力强,多学点东西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