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些纯粹人工培育、没有父母的孩子,从这里出去后,被送到高强度训练的军营里,最终被培养成为连痛觉也没有的杀人机器,兰维斯的心就充满了自责。
她所受的教育一贯都是——科学是造福全人类的福祉,现实给她上了走出实验室的第一课,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实验体的最终走向,因为震惊,连眼泪都无法流出来。
科学如果承担这样惨无人道的使命,简直是如同卖身于政权的娼妓,毫无廉耻、毫无尊严。
所幸因为这几年国家军费开支连年缩减,他们的部门才不得不改换职能,变成面对普通民众的服务机构,可是,以军方培养试管婴儿的标准来培养普通人家的孩子,强悍是强悍了,可是痛觉迟钝甚至丧失痛觉这样的事情,依然无法避免。
虽然她们研究人员也在努力地改良着培养方案,可这是人体——生命体,存在着神秘的无法全程掌控的变数,绝对不可能像计算机一样能清晰地掌控。
她不明白以后还会有什么弊端从这些孩子身上展示出来,所以她的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所以,对于每一个从那里出来的孩子,科研所都为他们登记造册,以便于将来改善系统,这些在有的工作人员看来,都是例行公事,尽义务整理资料就成了,在她做来,却有着深沉的内疚感在内。
她时刻准备着给那些孩子承担着后期的精神援助,毕竟没有痛觉的孩子,过人的智商和强悍的体格,十分难以驾驭,轻易就会造就残暴的缺乏同情心的暴君性格,后果是普通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都无法承担的。
宋书煜看到她那闪躲的透出深沉忧伤的眼神和因为慌乱而微微加快的步态,他知道这个女人显然是有什么专业秘密不吐不快,可是又真的无法说出口。
这个研究基地有什么秘密吗?
他的心底有些忐忑,不知道那个痛觉迟钝的弊病有没有可能出现在他的宝宝身上,想到这里,宋书煜的心底沉甸甸的。
慢慢往下查就成了,他早晚会知道更多,从儿子离开那个科研所之后,他的窃取机密的计划就启动了,不急,稳扎稳打、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是他的习惯。
两个人沉默着,错了半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往跑向草坪处的三个人方向走去。
走到距离宝宝不足十步的位置,只听得桑红发出一声意外的有些尖利的“哎呦”声,在那惊呼声里,一直在水泥板路上走得摇摇晃晃的小家伙的脚踩到了一个轻微凹陷的地方,然后轻易就扑倒在地面上来,扑倒在他渴望的绿色草坪的边缘。
桑红敏捷地弯腰把他抱起来,查看他擦到地面上的膝盖,只是很轻微地擦破了一层皮,连血痕都没有露出的痕迹,可是桑红已经心疼得眼圈发红:
“宝宝,摔到哪里了?”
一边拉起他的小胳膊往后边的胳膊肘看。
嫩生生的小胳膊肘上不出所料也蹭破了一层皮。
宋书煜也快步过去单腿蹲下查看,小家伙顺着他的视线,弯腰也用小手轻轻地摸摸擦到地上的膝盖,黑漆漆的眼睛噙着点诧异还有一点点隐约的泪意。
“让爸爸看看!”
“让妈妈吹吹,就不痛了。”
“疼么?”
“不疼吗?”
“还有哪里疼?”
“跟妈妈说说还有这里疼吗?”
“跟爸爸说说这里还疼不疼了?”
“消毒水在车上,需不需要消毒?”
“要包扎吗?”
“我这就过去取了过来。”
秦洛水听得有些晕了,这两个家伙也太紧张了吧,他干脆地伸手揉揉眉心。
“哇——哇——”小家伙眼神无措地转悠一圈,直起身,瞅着站在哄他的三个蹲着的大人的圈子外边的兰维斯,张口小嘴嚎出了嘹亮的魔音。
兰维斯叹息一声,这一群溺爱孩子的家伙,多好的一个观察孩子痛感灵敏与否的机会啊,生生地被破坏了。
她站在外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包装花哨的东西,撕开了露出半截递到宋一林的面前:“林林,来告诉兰兰,这是什么?”
小家伙闭上了大张的小嘴巴,抽噎着扁扁嘴巴,眨眨眼,伸手要接。
兰维斯的手有技巧地晃了一下,不让他抓到,凑到他的鼻子处让他嗅嗅那饼干的香味,口中道:“说出来这是什么,就归你了。”
“饼——饼——饼干!”小家伙轻易就被饼干吸引走了注意力,忘了自己为什么哭了。
其他三个大人都一副困惑地仰头瞅着兰维斯,不解她什么意思,只见兰维斯点头:
“回答正确,这饼干归你了,味道很好的哦。”
说着她就让那小手如愿以偿地抓到了。
小家伙泪花儿还没有干,就开始抓着饼干袋子,啃着饼干笑了。
秦洛水有些无语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连看一下都不曾,不担心孩子摔伤?”刚刚明明还一副温柔模样。
兰维斯呵呵笑了:“什么叫摔伤?这样连血丝都没有擦破的模样叫摔伤?至少他还知道我手里拿着的是饼干,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包装,仅仅是凭着气味和观察就得出准确的判断,这证明他的智力没有摔坏,那还担心什么啊?”
“哈哈——我发现你还是挺有幽默感的嘛。”秦洛水轻笑着,低头看着那大快朵颐的小家伙忍俊不禁。
宋书煜也满脸的笑容:“兰维斯女士,你看看宝宝刚才那反应,还掉眼泪来着,这是不是说明他的——”他后边的话咽下去了,觉得这是虚惊一场。
兰维斯认真的看着他,缓缓地摇摇头:“仅仅凭着刚刚他哭的那一声和一丁点的眼泪,无法证明他的痛感程度。”
她侧头看着抱着宝宝站起身的桑红:“你抱起宝宝时他的眼里就有眼泪还是最后哭的时候才有眼泪的?”
桑红茫然地摇头:“我不注意,只顾着检查他蹭伤了什么地方。”
秦洛水努力地消化他们的话——痛感程度?这是什么名词?
这难道是很严肃的一件事吗?为毛他觉得莱维斯的这个问题比这一对啰嗦的父母刚刚一叠声的关切问候更加的可笑呢?
他的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宋书煜有些凝重的眉头。
宋书煜着急地问兰维斯:“哭的时候才有眼泪的,这能证明什么?”
兰维斯苦笑了:“宝宝哭了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你们——太烦了,他在思考刚刚为什么会摔倒、或者回味那一瞬间无法控制的摔倒的眩晕感觉,你们一个一个的毫无意义的问题扑面而来,让他受不了,只好哭了。”
“有什么其他的让人可信的判断特征吗?”宋书煜罕见的固执。
“这不需要什么特征,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哪里有一点顾忌到伤口处的意思,妈妈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擦到了他刚刚摔到的膝盖,他还若无其事地吃东西,要是痛了,他会有尖声的痛呼的;
而且,他刚刚大哭的时候,是抬头看到我才开始哭的,而且只哭了一声,带着情绪,显然他觉得我是唯一会客观地对待他的人,在向我求助。”
兰维斯说得振振有词。
说完还耸耸肩膀,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态,转而笑眯眯地问宝宝:“宝宝,你刚刚为什么要哭?兰兰说的原因对不对?”
“耶——”那小家伙咧咧嘴笑了,吐出一个词,就又开始和饼干作战了。
宋书煜和秦洛水还有桑红,三个人都面面相觑,他们老了吗,还是智商变低了,怎么无法跟上这两个家伙的交流思路。
秦洛水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弱弱地举手:“我可以补充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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