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看到一郎那细细的眼里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对她深鞠一躬,才开口说:“程先生好。”
“你好,一郎。”静漪说。明明只是个顽童,静漪此时却觉得得同大人一般对待这孩子。她看看时间,示意晴子一起走走。
之忓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晴子则让侍女带一郎先回去。
静漪同晴子在廊上慢慢地踱着步子,看一郎走走便要回头看看自己,静漪说:“带着他,很辛苦吧?”
晴子仿佛被这一问,触动了什么,眼圈儿微微发红。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微笑道:“不辛苦……再辛苦也值得了。”
两人站下,廊上窗敞开着,雨势不大,外头平台却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净。雨水汇集成细流,顺着雨槽直流而下,哗哗作响。
“多亏陶司令,不然我与一郎,焉有此日?”晴子低声道。
静漪只觉得沁凉满怀,默然不语。
晴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此间多少惊涛骇浪,也被带了过去……她却也不难想象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于人难容的孤儿,那份孤苦无依。她看看晴子——到底也是个倔强坚强的女人,亦聪明且历练的手腕高超。最近一段时间,她也陆续听到些消息,晴子在帝国医药是如何行事的。即便内情不为人知,总也知道她掌握权力的不易。一郎毕竟不是阿部春马亲生子,何况他们不过是新婚,全靠她的机智果决,才能稳住局面。若说不佩服,也是假话。
“春马君待一郎很好。男孩子毕竟不同些,他需要一个父亲伴他成长……可我也不希望,他长成别的样子。”晴子转头,看到一郎正伸手去接外头的雨水,玩儿了一会儿,被侍女带着回房了。她轻轻叹息。
静漪明白晴子的意思。别的样子,大约就是与金润祺一般。她们的环境,始终是很难摆脱的。
“一郎也绝不能变成那样。他长大之后如何选择他的道路,我不知道。在他还小的时候,我要好好管教他……哦,他很喜欢你。”晴子忽的微笑。见静漪怔了下,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顽皮,喜欢舞刀弄枪的,我真怕他一味好武……春马君来这里治疗,他常听到些慈济的事。我同他说起你来,他就很喜欢,总说你很了不起。我想他是有些崇拜你。”
静漪微笑。
一郎这孩子,招人喜欢的很。
“阿部先生这几日怎样?”静漪问道。阿部春马又经过了二次和三次手术,此时的状况仍不乐观,她是知道的。
晴子答道:“这次手术很成功,恢复意识之后,还好。不过康复到何种地步,还得看今后……您是医生,怕是比我要清楚日后究竟会怎样吧。”
“暂时总算性命无忧,不幸中的大幸了。”静漪说。
晴子点了点头,见静漪似也无话题可继续,轻声道:“耽误您这么久……”
“不耽误。”静漪却也看了看时间,再看晴子时,发觉她面上终于露出疲惫之色,“你也要注意身体,才好照顾别人。”
“多谢。”晴子说。
“十小姐?”之忓适时开口。
静漪看了晴子,点点头预备离去。
晴子却拉了静漪一下,低声说:“等等,陶太太……最近出入请格外当心些。丁家村新换了头目,正急于表现。”
她声音压的极低,静漪听的清楚,心头突突一跳。晴子松了手,转身先走了。
之忓见静漪眉尖蹙着,问道:“可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静漪低声道。
之忓跟在她身后,回头望了一眼——走廊上空荡荡的,已经不见阿布晴子的身影……他再看静漪,脚步从容,与往时并无不同。但那日本女人……怎么看,都是不寻常的,尤其是她最后同十小姐的耳语,究竟说了什么?
静漪到晚间回到家中,等到杜文达亲自给她来电,告之逄敦煌被安全转移到他那里之后,她才对之忓提了白天晴子同
她提到的事。
之忓沉吟片刻,说:“派人跟踪和监视我们的,就是丁家村的人。”
静漪点头。
丁家村是日本人直接指挥的在沪上的特工组织。主力干将都是亲·日的中国人。换了头目,也是换汤不换药。
“十小姐,这个周末,妇女救国会的舞会,您还是别去了吧。”之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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