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到达家乡已是下午，是吃晚饭的时间，安静的小村庄上空飘渺着炊烟袅袅，我没有径直去父亲和林阿姨的新家，而是去了被父亲卖掉的老宅。门上面贴了新的对联，换了一把很大的锁。房子里面没有人，我走到屋后围墙较为低矮的地方，站在大石头上面朝里看，新铺的地面平整光滑，院子里面有小孩的玩具汽车和一只睡觉的小土狗。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窗帘换掉了，从灰紫色变成了红色。却还是有许多的不变，母亲种的橘子树在开花，父亲修砌的石头桌子上面摆着针线筐。还有我在墙上胡乱刻画的涂鸦。

    那刻是有很多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记忆汹涌上来的，我依稀看见母亲坐在屋檐下翻看相册，脸上挂着满足清淡的微笑，耳边又响起了叮铃铃的声音，是父亲上完课回来了。他推着车子走进院子，蓝雨闻声从屋里面奔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只可爱的猫咪???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他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那种完满过于不真实，连很轻的开锁声音也能把画面震碎成粉末。

    这家的新主人回来了。年轻强壮的男人和长期晒太阳所以脸发黄布满雀斑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我赶紧从石头上跳下来，掩面离开。

    走上去镇子的小路，不知为何，我始终认为我能在学校附近的众多房屋中找到父亲现在居住的地方。而结果也是如此，我站在一座小房子面前，内心确定这就是父亲的家，因着门口有一个石塘，里面种满了荷花。这是母亲最爱的花，而这花在本地并不多见有人养。看着含苞的小尖角，内心觉得很温暖。

    轻轻叩响那扇门，听见父亲应门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有人在家等候你回来的感觉，是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他打开门看见我，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喜悦，一边接过我的行李包，一边埋怨我不提前告诉他，他去车站接我。

    进屋才见到林阿姨，临产前肚子很大，除了肚子以外其他地方比之前都要瘦小，脸又黄又干，完全不像我记忆里临产前的母亲，平和圆润并且气色好看。她已经连起身都很困难，半躺在沙发椅上，见我进屋便努力想要起身。

    “你坐，林阿姨，不用起来。”

    我扶她重新躺下，坐在她旁边。气氛有些僵硬，我见父亲穿着围裙便知他正在准备晚饭。我站起来要跟他去厨房做饭，这才让三个人不觉得不舒服。

    父亲给林阿姨做的晚饭很丰盛，荤素搭配，很是合理。这是独身照顾两个女儿的时期学会的，现在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看见他边做饭边与我讲最近快一年发生的事情，嘴角始终是带着微笑的，那种满足伪装不出来，跟林阿姨的结合，我不再误会为他为了让我安心的选择，于是对林阿姨的排斥也就如太阳出来以后的云雾，散开了。

    只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来之前已经买好了票，本就只打算看看父亲是否安好，得到的答案很美好。那个晚上林阿姨睡得很早，不知是一向如此还是为了给我和父亲一个单独的空间说心里话。林阿姨睡下后父亲拿出了白酒，我们坐在院子里面，看着满天的星星和晚风中摇曳的花草。看他一杯一杯地喝下辛辣的烈酒，不知是不是酒精让他变得温和外露，父亲竟拉起我的手，像我还是一个婴孩一样搂着我，说我永远是她最宝贝的女儿，虽然即将来到的新生命也很重要，但是我在他心中任何人都无法比拟，他希望我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这几乎是父亲对我唯一一次如此直白的爱，眼含泪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活让我们离散，离散却丝毫也不可以动摇我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因为那过去的种种幸福和记忆，早已将我们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区域填满。

    但愿林阿姨没有听见这样的对白，一如既往地努力去爱，去磨灭父亲心中的阴影，去让他快乐。这是他们结婚以来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祝福。

    那晚父亲喝了很多酒，像以往一样在沙发上蜷着睡着，我进屋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待他睡熟，我拿出手机，因为开了静音，有十多个舒景安的电话也不知晓。心里有一阵慌乱，不知道这个男人打算怎样做，他不欠我任何，却还这样执着于我。认真思考了片刻我们将何去何从，横亘的障碍数不胜数，我们的内心和周围的人事。

    除了林浔，我还没有过长久稳定的感情，就连林浔，也是断续不可捕捉。似乎从未经历，也就不知如何去把握，不知道那是何种感觉，自己是否会真的变得欢喜。虽说人生总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但是，我爱舒悦，爱有一个知心朋友的自己，我并不想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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