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自从父亲再婚以后我们就没有通过电话。也许他很幸福，在重温流逝了十多年的温暖生活，在我和蓝雨离开以后，终于又有人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了。

    琥珀色的黄昏，我坐在校园僻静的一个角落不作任何事情只是想要让自己放松。这些日子以来，感情像是失控了一样，一面不时沉浸在林浔离开的绝望里面，一面又仿佛正在踏入一潭看似美好却更加绝望的湖水。湖面纹丝不动，会不断有红色的枫叶掉落在湖面上，还会有蝴蝶在树叶翘起的边角上面落脚停息。深不见底的湖泊，发出幽黑的色彩和气息。

    手机铃声打破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宁静，是家里面的号码，却是林阿姨的声音。

    “蓝朵，你父亲去上课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说。

    “好，你说吧林阿姨。”很奇怪的对话起始，预示着某些预料不到的事，我想。

    “我怀孕了，蓝朵。”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有些惊讶，这个消息由她之口，用如此之方式告诉于我，让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那是好事吧。恭喜你们，爸爸很开心吧？”我知道我语气里面满满都是试探，很久以来我就觉得父亲要有自己彻底的生活，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快，有一种母亲，我，和蓝雨快速被抛至脑后的失落之感。

    “他很开心，但是他不好意思告诉你，也害怕你反对，蓝朵，他需要崭新的生活，我想你明白。”

    我开始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她想要和父亲开始很彻底的生活，这生活包括结婚，生孩子，把过去的所有都埋葬得一干二净。

    “蓝朵，你和你父亲有太多艰难的回忆，但是只要能前行，就不要害怕抛开一切。”

    “你们准备怎样前行？”我能听得出来她话里面还藏有话语。

    “我们准备卖掉现在的房子，搬到镇上去，离学校近一些，人多一些也热闹。”

    “爸爸和你决定吧。只要他快乐就好。”听见她说要卖掉房子的时候，我脑海里面全是童年的美好回忆，蓝雨出生前的日子，我像一只在自然的怀抱里面自由成长的蝴蝶，那座老房子的院内院外，周围的一石一木，屋内的每一个细小地方都浮现出来。后来的那里，的确是有我和父亲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根源，但那始终是一个家。只是，我依然无法自私地挽留什么，也许生活在那里面，对有了新生活的父亲和林阿姨，都是煎熬。

    “嗯，阿姨谢谢你的体谅。”她轻声地说着，“还有一件东西，你母亲的那本相册和一些老照片，我打包好了就给你邮寄到学校去。”

    那份沉甸甸的记忆终于还是被彻底打垮了，她试图建立起来的一个家庭里面，要抹去父亲前半生的所有一切，甚至包括回忆，包括我，她没有说破，而我已明白。只是不知父亲为何不亲自告诉我所有一切。这一刻只觉得与电话那头的女人遥远和冷漠得可怕。仓促说完再见，便挂了电话。

    几天以后我收到了她寄来的包裹。是母亲那本沉甸甸的木质相册，发出清淡幽冷的寒光，在岁月中打磨得光亮异常。里面的相册有母亲还是富家千金时候的照片，结婚后的清贫生活，我出生后的照片，直到蓝雨离开前。随相册一并寄过来的还有母亲一直保留着的我婴孩时候穿过的小绣花布鞋。

    我抱着一大堆的旧物忍住眼泪去找秦和，把东西放在吧台上面，自己拿了酒杯倒入烈酒喝下整整一杯，身体变热和刺痛，趴在吧台上面开始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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