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小巧精致的碗碟,分量也刚好够一个人用。牡丹卷、桃花酥、马蹄糕、水晶虾饺、鹅心卷酥、杏仁佛手、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蜜饯红果,堆了能有半面桌案,又一壶解油腻的好茶。壶嘴里飘散出阵阵白色的雾气,还未打开盖子,便闻见清幽的茶香。
白敏卉取了茶盏,倒了一杯茶放在宣宗面前。粉青色的汝窑瓷茶盏中,绿茸茸的茶叶枚枚倒立,于茶水中渐渐舒展开来,和白烟袅袅的热气相辉相映,一阵阵茶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茶汤澄黄,甫入口中,香气清新,令人觉得全身一阵舒爽。
宣宗舒服的抿了几口茶,捏起一块牡丹卷来吃。“我家卉儿的手艺倒是长进不少。整日里喝着那些苦汤药,便是连味道如今都要尝不出来了。”御食间出来的东西一打眼就看得出来,吃了几十年早就腻了,倒是女儿做的虽然样子没有御食间的精美,味道却是不错。
白敏卉给宣宗续了杯茶水,笑着道:“儿臣这几日读了不少闲书,里面倒是有一本食谱觉着不错,就照着上面写的试着做了,尝着味道还不错,这才拿了来叫父皇也尝一尝。”她平日里除了看书、绣花,也就是对厨艺有些兴趣,但身为公主,规矩又实在太多,总不好太醉心于此,不过是偶尔去偏殿的小厨房做些点心罢了。
“最近都看了哪些书?”宣宗面带笑意的问道,手里又拿起一块马蹄糕来吃。许是和平日里用的御食间做的糕点味道不同,不知不觉倒是吃了好几块。
白敏卉拿起一旁的白玉小碗来,盛了一碗莲叶羹放到宣宗面前。“不过都是些闲书,多是游记话本,还看了几本野史外传,倒是看到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新鲜事。儿臣长在宫里,也就是从书本里知道些新鲜事。”
“哦?”宣宗听了挑眉,“看的是哪朝历史?”他记得女儿是不喜欢看这些史书的。前两年他便知道,这个女儿爱书成痴,她的书房里各类书籍都齐全,有些更是孤本、绝本,怕是天下间都找不出第二本。只是,白敏卉却更对些游记之类的书更感兴趣。
“多还是前朝的,别的倒是没怎么看。”白敏卉看了看宣宗的神色,下边的话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出口,该怎么出口。
“可是看了什么稀罕故事不成?”知女莫如父,宣宗一看白敏卉的神色,就知道她有未尽之言。这般犹豫,怕是要说的还不是一般的闲话。
白敏卉从案上的碟子里拿起一只蜜桔来剥开,放了几瓣在宣宗面前的小碟子里。这蜜桔俱是专船从南方运过来的,因一路保存的好,虽然路途遥远,此时吃着还是极新鲜的。
“昨日看到了前朝的,正看到英宗登基。”白敏卉说了这一句,就顿住了。
听白敏卉提到前朝英宗皇帝,宣宗正拿桔子的手就是一滞,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儿。
“英宗皇帝,其名建广,母为宠妃刘氏。自幼性情乖戾,不喜读书。嗣位之后,重用外戚,亲佞臣,刑上谏臣,苛待宗室。以国君之尊,竟行狎妓游乐,昏庸无道。”白敏卉轻声将在书上看到的背念了这一段,之后的却是没再继续背。
宣宗初时是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的,此时却慢慢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桔瓣放回了碟子里。看着娇俏可人的女儿,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听到的这几句话。
前朝英宗皇帝的事距今不过是两百多年的时间,就是民间也是多有流传,他身为帝王又怎么会不知道?前朝英宗在位十七年,却是史书上数得上的昏聩之君,亲小人远贤臣,迫害宗室,斩杀数名异母兄弟。最为后人诟病的是他常微服民间,不是体察民情,却是流连于勾栏妓院,最终也是被刺杀于一家妓院中。
此时,白敏卉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蜜桔,却是不再出声,也没看宣宗。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宣宗才道:“今日怕是还没去给你母后请安吧?”
“原就是想着先来父皇这,过会儿再去给母后请安的。”白敏卉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方才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若是父皇再不开口,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宣宗点点头,语气平静地道:“父皇这儿还有好些奏折没看,你就先去你母后那吧。”
“是,那儿臣告退了。”白敏卉施了一礼,转身便往殿外走去。将到殿门口时,身后却又传来宣宗的声音。
“你的故事父皇记在心上了。”
白敏卉身子猛地一顿,只觉得呼吸一下子有些急促起来。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也不过是十一个字,于白敏卉而言却重如千斤。强抑制住纷乱的思绪,回转身俯身向宣宗又施了一礼,迈步走了出去。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宣宗低低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