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宜野续道:“……毕竟你已经怀孕了。”
她怔了片刻,低头看向微微隆起的小腹。
“……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是要格外注意了。”
宜野的表情松动了一些,轻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天才刚刚毕业,今天你们就已经结婚五年了。”说着看向他。“鸭原教授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勾起嘴角感慨:“老师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硬朗。以前还是他给我们上课,现在我和他带的是同一班学生了。”
宜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穿着西服,这是刚刚下课从学院赶回来吧?再过一个月,你最好请假在家照顾鹤留。”
闻言,她倏尔有些迟滞地想起,他已经成为了日东高等学院的教授——他在适应性判定中没有选择入职公安局,而是选择了和她一起留在母校。
她目光不由飘向了宜野。
宜野也在适应性判定中获得了优异的成绩,同样也是难能可贵的、具备入职公安局资格的人才……不过因为宜野的爸爸、征陆先生正是因为在公安局断送了前途,所以宜野最后选择成为了犬护理师,一个意外适合他的、柔和的职业。
三人闲聊着吃过了饭,告别后各自朝相反的地方走去。走到一处岔路口,他搂住她的肩膀往旁边带了带,“去代官山公园散散步吧,对消化有好处。”
她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慢慢朝代官山公园走去。
街上到处都是飘落的美丽樱花花瓣;然而现在并不是花节,这些都是投影带来的美景。
街道上随处都是洋溢着早春气息的漂亮投影绿植,让人心旷神怡。
夕阳斜斜沉下去。走出一段距离,她忍不住转过头看他,他立刻察觉,也偏过头看她。
“怎么了?”
她一时没能回答,挽住他手臂的手下意识地刮了刮他西服的衣袖。
“总觉得像是在做梦啊。”
“为什么?”
她勾起嘴角,“因为现状太完美了。”又有些感慨,“如果当时你没有在分手后找到我,把我从安眠胶囊山里揪出来,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呢?”
“没有如果。”他看了她一眼。“不管再来几次我都会去敲你的门,因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你给的那种糟糕的分手原因释怀的。”
“啊哈哈,这就是所谓青年男人的执着吗?”
“中年了也一样,这叫做‘智慧的重量’。”
听到他抖这个包袱出来,她想起从前一起在学校图书馆做过的坏事,笑得倒在他肩上。“在那之前,先当心你智慧的脊梁会折断。”
他偏了偏头,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来。
恍惚间柔软的阳光透过云层与建筑的缝隙洒落,他的双眸溢满了温柔的夕晖,呈现出温暖的橘色,倒映出她看着他的双眼。
她闭上眼又睁开,倏地觉得气温有些低。
他抬起手,帮她拢了拢围巾;她环住他手臂的手紧了紧,发觉他身厚实的上大外套非常温暖,忍不住把手往他手臂里侧塞进去取暖。
春天似乎过去了。
街道上的纷纷扬扬的投影雪花逼真地洒下,落在人身上随即消失不见。在投影的妆点下,雪景漾着宁静的生机。
她回过头,才发现两人站在离公园入口不远的街道。她抬手去碰了碰投影的雪花,说:“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散了大半年的步了啊。”
他低声叮嘱:“今天是最后一次,接下来最好都在家休息,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
她打趣地应道:“你已经休假陪了我这么久,想到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你也能重返讲台,是不是特别激动?”
说话间,两人远远地看到公园入口前的道路上聚集着一排公安局吉祥物komissa,彼此张开双臂拦成一排,用可爱的声音阻拦过往的路人:“这里不能通行,公园暂时关闭,为大家造成的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他看了一眼旁边聚集的路人,里面站着一个身穿公园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因为他们经常来这里散步的缘故,所以和这名工作人员还算熟稔。他走过去询问道:“公园封闭了吗?是什么原因?”
对方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里面的同僚说,好像是公园里出现了奇怪的塑像,就连公安局那边的刑警都过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她。“太太也在啊。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万一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影响色相健康就不好了。”
他皱了皱眉,对她说:“走吧。”
她回过神,扶着他的手臂顺从地走开。
【标本。】
毫无预兆地,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词。
她停下了脚步。他察觉到了,回过头看她:“怎么了,凛?”
她怔忡地抬起头看向他。
【不是在冬天发生的……】
周遭的景色倏忽变幻,飘雪戛然而止,两边的投影变成了翠绿的林荫,而地上的积雪也在不断消失。
【……是在夏天。】
他仍站在那里安静地看她——
她张了张唇,发怔地说:“不是什么奇怪的塑像……是‘人体标本’……‘人体标本’事件。”
话音落下,刚才还喧闹的人声像被按下静止键一样骤然消音,周遭的天色猛地暗下来。
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存在于脑海中朦胧的隔断土崩瓦解,她倏然清醒。
周遭的景色完全陷入了黑暗,她和他站在无垠的永夜中,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的语声。
“那年夏天发生了第二次‘标本事件’,在那之后,那个男人犯下的罪行开始浮出水面。你为了调查这件事,曾经到足立区隔离设施里调查,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
她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热。
“……遇到了我。你没有选择留校成为教授,而是和宜野一起入职公安局,成为了监视官。三年后,因为你的同事在标本事件中遇害,你大受刺激、犯罪指数飙升,降格成了执行官。在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已经是执行官了。我也没有留校,而是成为了隔离设施的医师,追随着那个男人……”
就像一座黑夜中的雕像一般,他身影渐渐黯淡下去,透出无质的死气。
“从离开你之后,我就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腐烂下去了。没有救赎,没有回头,没有谅解。抱歉。你从来……”
她的声音渐轻。
“……都没有来找过我。”
他没有说话。
他的身影开始慢慢皲裂、破碎。
【……只不过那些也是假的。】
【她一开始就不是‘鹤留凛’。】
看着面前崩解的幻象,她怔忡地最后叫了他的名字。
“慎也。”
他发出极轻的回应。
“我很抱歉。”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闭上眼,视野中徒留一片猩红。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一间幽暗的静室。
视网膜上猩红的残像来自于面前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她站在壁炉前又盯着跳动的火焰看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湿润残泪。
在幻觉里耽溺太久,她每次“醒来”都会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几乎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现实。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醒’了吗。”
她闻声回过头。
以迫人的美丽形容亦不为过的银发男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
残留的幻觉感被他的声音和缓地剥离出心神,她吞咽下喉腔深处发腻的腥甜,哑着声音问:“这次持续了多久?”
“三个小时。”
她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潮湿的手掌,“越来越严重了啊。”
他站起身,踏过映在地板上的火光朝她慢慢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房间内回荡着沉沉脚步声,连同周遭色泽靡暗的华美装潢,形成让人极端不适的、透着死气的气氛。
——而槙岛圣护站在那里,银白发丝染上橘红火光、五官被光影精细雕琢,就像是这座漂亮死牢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