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觉得洛基是同伴?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对所有人张开屏障?
她惴惴不安地划动笔尖涂掉方才写错的单词,含了含嘴唇,声音微颤:“因为……并肩作战。”
刚一说完她就有些懊恼,因为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过。
“所以汉娜是觉得,并肩作战过的人,才算是同伴咯。”洛基说着还眨了眨右眼,他似乎在竭尽所能地表达自己的亲切和蔼,可惜这样轻佻的发色和打扮没有为他加分。
“大概吧……”汉娜被洛基诡异的眨眼吓了一跳,忍不住绷直后背坐好。她总觉得洛基这若有似无的打探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自己还是做好迎接准备为妙。
“呜。”洛基低低□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夜行列车喀喀喀地前行,迅速挡去他的呜鸣,他不留痕迹地摸了摸太阳穴,又摊平手背伸向汉娜,挑挑眉似乎在示意她快伸出手来。
汉娜楞了一下才把钢笔夹在笔夹上,朝他递出自己空闲的右手。
洛基马上摆出一副糊弄人的表情,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在身前划了个圈,又先后向她展示手背和手心,似乎是想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哦”。
汉娜还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又不敢直接问,只好点头陪场。
谁知洛基忽然凑近,左手慢慢伸向她的右耳,正在金发少女满腹疑惑下意识侧了侧脑袋时,洛基扬起一个坏笑,啪的一声打了个超响的响指。
汉娜猛地闭上眼,只觉得心脏一震,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这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被人塞进自己的手里来。金发少女这才猛觉自己被他戏弄,她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故意与她错开视线的洛基,还有把便当放在洛基头顶上满目挑衅的格雷。
“不是伤得动弹不得非要我背才能动吗。”格雷语气发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嗯?!”
“复健运动!”洛基双手随便□口/袋,缩回身子,想都不想就斜了他一眼。
“你……”
“哼。”洛基手一扭,把顶在脑袋上的便当拿下来启封开吃。
格雷见状也只得摇摇头,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坐到他身边的位置,将另一份绿色包装的便当拿给汉娜。
汉娜对这个意外孩子气的洛基也没辙,安慰似地对格雷笑了笑就拆开便当放在大腿上吃了起来。她一边用木勺子舀起一块豆腐,一边单手将叠了几叠的纸展开来。
有些发黄的纸摸上去糙糙的,却给少女一种无法形容的实感。她忍不住用手指在画纸边缘摩挲,就像每一个拿到这幅画的人那样轻软。
那画上的主角,正是她。
“这张画……”
“里……”格雷刚张口,洛基就抢过话:“里达素画的。”
“洛基……”深发少年的语调都扭曲了来。
某人却视若无睹,一边嚼着嘴里的炸虾一边模糊地说:“公会的人,你肯定不认识。”
汉娜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阵,真的没有这个人。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也没见过谁为自己画画。
“因为你……看不见他吧。”洛基吃了一口饭,嘟囔着这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汉娜知道这是他小小的关怀,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同伴在关注你。他想告诉她,并不是只有站在眼前的人才是朋友,并不是只有并肩作战过的人,才可以称之为同伴。
“……”汉娜将发旧画纸上每一个皱褶都刮平,小心地放进厚书里夹好:“这次回去……我的眼睛就能看见更多人了吧。”
不再逃避,不再自哀,不再恐惧,而是……更勇敢的去与他人相遇。
“吃饭时候说这种话题会消化不良。”格雷不知是从哪听来的奇怪理论:“饭后再说。”
洛基只是耸肩,对格雷翻了个不好看的白眼,汉娜偷偷笑了笑。
漫长的旅途并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格雷和洛基打趣聊天,汉娜就继续涂涂写写,偶尔插一句话。
当列车驶进站内时已是大半夜,马格诺利亚车站门可罗雀,就连他们这班列车上下来的人,也不过十来个。
汉娜揉着发困的双眼从车站望出去,大半店铺已经拉灯关门,只剩下阴暗的路灯为人指明前路。
三人回家的方向各异,只好相互道别就说声晚安慢走,毕竟彼此年纪都不小,不是没人陪就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了。
汉娜将书本抱在左胸前,时不时侧眼去看看午夜路灯下沉静的小铺。她第一次发现夜晚的马格诺利亚也是这般美丽,街角的圆桌也好,姿态端庄的路灯也好,长势优雅的高树也好,往日里那样普通的事物此刻也是无比美好的艺术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