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走出小楼看到山那边的清晨红日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每次总在这个时候,他越发现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无论他遇到了多危险的事情,遭遇了多么令人心痛的背叛,只要活着,就能够见到新一天的太阳。
当然,最美好的事情,还是在他欣赏造物主鬼斧神工的美景时,他的朋友们都还在他身边。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就站在他的身后。
红日映在他们的白衣上。哪怕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他们的衣袍上也是纤尘不染,神色中更是只有从容。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她会为了霍休去死,她竟然喜欢霍休那个老头子也不喜欢你我。”陆小凤叹道。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曾让花满楼牵挂,也曾假扮上官丹凤勾引过陆小凤。甚至霍天青与玉面刀客柳余恨都对她念念不忘。
花满楼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澄澈的悲伤:“我想,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已不忍在说下去。
刚才在小楼中,霍休本已借着人质完全控制住了局面,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虽想有所动作,却到底不得门而入。此时不知从哪根梁上突然飞下数十枚铁蒺藜朝霍休打去,还有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喊“看我唐门毒镖!”。这铁蒺藜数目众多,角度刁钻,更打着“唐门”的名号,霍休本就在神经高度紧张之中,乍然听见,虽应对迅速却也有些手忙脚乱。
当时上官飞燕就在他的旁边,见此情形,竟然面色突变,一下子挡在霍休的身前,连霍休也忍不住惊讶。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就是抓住了这一瞬间,杀死了霍休。
“她、她竟然不是图谋我的财宝……”他到死时仍不是很相信,这个他准备利用完就丢弃的棋子居然会救他。
“老板怎么还不出来?”陆小凤扯开话题。事情已经过去,若是他经历的每件事他都感慨难忘,他就不是陆小凤了。
“霍休的小楼机关重重,极为精妙,所以老板想要在此地多住几天,把其中的奥秘探探清楚。”花满楼微微一笑,又问,“霍休已死,他的财产,你准备如何处置?”
陆小凤想也不多想就道:“我记得上官飞燕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这笔财产既然是金鹏王朝的,金鹏王朝又已不在,那么这笔财产,也已算是上官家的财产。——独孤掌门怎么看?”
独孤一鹤的脸色有些苍白,发丝凌乱,更显苍老。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赶到的时候,他已因中毒被霍休制住,此时他虽已用内力逼出体内的毒,但到底气血稍虚。
然而他还是声若洪钟,道:“金鹏王朝虽已不在,其复国的财产却仍不是上官家族个人的。独孤某今日虽为陆少侠所救,却还是不能苟同陆少侠的观点。”
他看着远处的红日,长叹一口气,又道:“金鹏复国已是无望,若陆少侠有心,请把我与严中行手中的财产交与可信之人,去我金鹏故土分发给还未离开的亡民吧。至于霍休手中的,可交与小上官姑娘,她既是我上官遗族,独孤某也定当护她此生无忧。”
陆小凤点点头答应下来。
“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既然此间无事,我先走了。”西门吹雪看了眼陆小凤,冷冷道。
陆小凤愣了愣,才笑道:“我就知道若是完事了你是连一餐饭都不肯多吃的。下次我再到万梅山庄来喝酒。”
“好。”西门吹雪干脆应一声,提剑走了。
“他一年四季除了杀人都待在那庄子里不出来,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金屋藏娇了。”陆小凤看着他的背影道。
“那里你会做的事,绝不会是他。”花满楼笑着笃定道。
“其实我也不会做,因为我若是有一座金屋,也早就拿来换酒喝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花满楼,陪不陪我去喝一杯?!”
“和陆小凤喝酒,世上有哪个人会不愿去?”花满楼道。
“我也去吧。”他们身后突然有人道。
陆小凤一回头,愣住,而后笑叹一声,眨眨眼道:“马姑娘,我已是怕了你了,你是不是先把解药给我?”
唐眠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如今天底下最炙手可热的大侠陆小凤,怎么会怕区区□□。若没有西门吹雪,我也难不倒你,是也不是?”
她虽这样说,却还是从腰带中取出了一个白玉瓷瓶。
陆小凤接了过来,闻了闻里头的味道,自是清新可人,然而他还是将信将疑地抬头问:“这真的是解药?”
“千真万确。”唐眠点点头,看陆小凤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便一把取过他手里的瓷瓶,递到了独孤一鹤面前,“师父,你也中了霍休的毒了,你喝吧。”
独孤一鹤愣了愣,倒是丝毫不怀疑,打开塞子就吞下了里头的药丸。
药丸下肚,热力顿生,丹田之中的所剩不多的内力似乎是被突然激发起来,在体内流窜,又越来越多之势。独孤一鹤皱一皱眉,立刻坐倒在一边的山岩之上开始打坐理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睁开眼,眼中精光,脸色红润,竟是大好了。
陆小凤看得一愣一愣,喃喃道:“早知如此,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花满楼向他这边侧了侧头,轻笑一声:“我还从未见你如此没把握过。”
“你这逆徒,又是从那边学来了这些歪门邪道的功夫?”独孤一鹤起身道,话里却全没有斥责的意思。
“嘿嘿。”唐眠只是笑着打哈哈。
独孤一鹤看一眼,眉头又皱,却是毫无办法。他自然知道他这徒弟从三年前开始就性子变化,虽然处事懒散,但却让他都有高深莫测的感觉。此次陆小凤陷入困境,那打出铁蒺藜的人,其他人虽可能看不清楚,他却正好在那个角度看清了她的身影。他这弟子是从小看大的,自然不可能看错。
他原先是看中马秀真的持重,现在却已不能再将峨眉交到这么个不喜欢管事的人手上,现在的马秀真,更适合做峨眉派的长老。大徒弟张英风虽然过于宽和,只要时时叮嘱,到底还是有掌门之才的。
“秀真,若他日英风成为掌门,我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听到独孤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张英风,唐眠自是欢喜,可嘴上还是道:“我尽量吧。”
她说:“若我还在峨眉,我就绝不会让峨眉衰落。”
这意思……不是明摆着说她有离开峨眉的意思吗?这是峨眉弟子该有的想法吗?
独孤一鹤最是骄傲,对手底下的峨眉也是如此,听自己的大弟子一言,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一拂袖,大步往前走去,再不理唐眠。
“可还去喝酒?”陆小凤问唐眠。
“自然去。”唐眠轻松应一声。
“那我的解药呢?”
“你还未教我灵犀一指,我能给你吗?”唐眠毫不脸红道。
“那你至少得告诉我我这次到底中了什么毒吧?”
“呵呵……”
“……”陆小凤总觉得自己灿烂的未来边缘上好像飘着一朵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雷闪电加暴雨。
不过一夜饮酒,倒叫陆小凤感叹这马秀真倒真是女子中少见的豪爽。
他以前也见过不拘小节大口喝酒的侠女,然而没有一个有马秀真这般的自在风情,明明不过双十的年纪,盈樽举杯伸臂引壶间的气度,却仿佛是已活了七八十岁的坦荡老者才有。
她的酒量不大,不过两坛下去,脸已通红,白玉色的修长脖子都染上了桃花粉,原本英姿飒爽的模样也居然多了几分娇媚颜色,然而最让人惊奇的是,她人已醉,眼睛却如星光闪亮,让人不能逼视。
她的酒品不是上佳,然而喝完了酒却不闹事,只是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叉腰,满脸得意地哈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只是那笑声清脆爽利,如珠落玉盘,声声分明,叫人听着悦耳,惹得花满楼都笑开了,不由得多饮了几杯。
“闻马卿之笑,如沐日光观春花。”他叹道。
“以后若有喜事,当请她来喝酒助乐了,哈哈……”陆小凤也笑着附和,而后抬头对唐眠道:“你醉了。”
“是吗?我醉了?”唐眠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累了。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眨了眨,眼中四分迷惑,三分茫然,二分不解,竟让人一下子就觉得这狡黠无耻的女人憨态可掬起来。
她竟不否认,很是严肃地点点头道:“我醉了,也累了,醉了累了就该睡了。”
她傻笑着扑到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面容描画了一遍,模糊道,“嗯,和你们两个喝酒有味道,比和李寻欢喝酒有趣,你们两个的脸我记下了,若我睡醒了还能见到你们两个,当再服三大白!呵呵……”
“李寻欢?”陆小凤念了一遍,不解。见唐眠已软趴趴地倒在桌上,突然想起来,便问:“马姑娘,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
“什么毒?”唐眠的声音闷在臂弯里。
“你给陆小凤下了什么毒?”
“哦,陆小凤啊,他本来就没中毒,弄了点唔……哦,驱蚊水,驱蚊水给他喝……”
“驱蚊水?”
唐眠撅了撅嘴,眉头微皱:“山中多蚊虫,我着实不喜,取了菖蒲艾草渍了水,涂在身上好闻又驱虫……”
“我……”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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