琋惊魂不定,抬头去看,竟是八阿哥,她忙伸袖胡乱擦拭尤挂在脸上未干涸的泪水,红肿着一双核桃眼不敢抬眸,口中不忘道谢。环顾四周,却见此处古木参天,枝繁叶茂,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池塘不大,凋落之叶飘零铺撒池面,清幽、僻静莫名,全然不似别处的盎然生机。
八阿哥胤禩戏谑道:“此前相见,姑娘已然坠入水中,可谓失足。然同样的把戏,若再三上演,倒叫人不得不深思其用心。但凡风流公子欲搏佳人一笑,总少不得一掷千金。姑娘这是在拿命来博我青睐么?”
一席话将千琋原本尚存的感恩之心一扫殆尽,她本就心绪不佳,如此更冷情道:“八贝勒谬赞!奴才愚笨,纵是要欲擒故纵,也寻不出这般别出心裁之计!”
八阿哥玩味笑言:“姑娘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他盯着千琋泪眼婆娑的模样,不解道:“听说德妃娘娘对姑娘甚是礼遇,从不怠慢,以永和宫之俸例,当是锦衣玉食款待,怎的姑娘倒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奴才……奴才只是……”千琋神思黯然,分明想辩驳搪塞,然忆起方才幕幕,竟无语凝噎。
所幸八阿哥也不萦怀追问,一挑眉,温和道:“伸手。”
千琋抬头,心生防备,默然对视未动。
“伸手!”八阿哥微蹙眉,眼眸温润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
千琋缓缓将右手伸出,眼中暗含戒备,面色无常。八阿哥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物套在了她的皓腕上,温润生暖。
千琋忙低首细看,竟是一串洁白圆润的砗磲念珠,颗颗饱满,质地极细腻,在阳光之下投射出晕彩光泽,极为夺目。她忙道:“此物贵重,奴才怕不慎磕碰了担不起。”说罢欲脱下手。
八阿哥抬手制止,淡淡道:“我既送你,你收着便是。”
千琋面有疑虑道:“八贝勒为何送奴才此物?”她暗思此人莫非还念着他夫人过敏一事,要伺机使诈报复?
八阿哥似看穿她心思,朗声笑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物原是我今日去额娘宫里请安,她执意塞给我的。”
千琋一愣,询道:“八贝勒信佛么?”
“不信!”他倒是答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
千琋不由轻笑,宫里人人皆向佛,纵然是心口不一,却也总要掩上一掩,权当寄托,他倒是直爽。她不由追问:“缘何?”
八阿哥瞟了眼千琋手上的念珠道:“佛曰‘慈悲为怀’,然佛教七宝却以砗磲为最,其圣洁之色颇受佛家推崇,扬言有驱邪避凶之能,引得世人争相效之。渔人尽捕,荼毒凡物,令其凭白遭此劫难,此其一也;出海之人顶风迎浪,生死由天,遇难无尽,此其二也。如此枉顾生灵之径,只为佛家一言,可见残忍。与‘慈悲’岂非自相矛盾?”
千琋平和道:“这般说来,此物乃八贝勒所不好,急于脱手,故而让奴才替你收着?”
八阿哥温润一笑,未置可否道:“你若要这么认为,倒也无妨。”
千琋闲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无功不受禄,奴才福薄,怕是消受不起,还是还于八贝勒罢。”
八阿哥拧眉觑她,淡淡道:“我既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你若不喜,只管扔了。”
千琋语塞,竟不知此人看似温润平和,骨子里却是这么一副霸道模样!她虚笑道:“既如此,奴才恭敬不如从命,暂且替贝勒爷收下便是,改日贝勒爷若想要回,也好有个寻处。”
八阿哥清雅笑道:“皆言女儿家颇好精贵首饰,可见此话不假,这念珠虽非华美饰物,今日倒也不枉费拿它搏佳人一笑!只是女儿家落泪最是叫人生怜,往后可莫要轻易在人前这般梨花带雨!”
千琋一怔,笑意凝重,垂首看向腕上的砗磲念珠,心思沉沉酸涩,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相谈片刻,千琋无心多留,便觅一托辞告退。
八阿哥望着千琋渐已消失的身影,良久方转头,他默然看向身后郁郁葱葱、盘根错节之处,神思难辨,此处人迹罕至,暗藏乾坤,偶有行事,他多往此地碰头,她今日当真是误打误撞么?还是别有心思?八阿哥不由沉思,眼眸越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