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千琋看到四阿哥方才坐的那方桌上放了一包物什,打开一看竟是新制的蜜饯,一尝之下酸甜可口,莫不是怕她嫌良药苦了口?她心中一阵旖旎,近来她总觉四爷对她似乎也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可是她多心了?
就着四阿哥新送的药方服用,千琋日渐转好,也不好再在屋里懒怠着了,便去前殿常伴德妃娘娘。
一日,五公主璇滢过来请安毕,见千琋侍立于侧,她故作亲热地对千琋道:“姑娘模样生得俊俏,身姿亦窈窕,难怪我额娘欢喜得很。”又对着德妃道:“额娘,先前原是滢儿不对,额娘最是疼滢儿了,莫要恼了!滢儿那尚有几套新制的衣装,一时穿不下,搁着也白费了,不如送了千琋姑娘可好?”
德妃宠溺一笑道:“倒是难为你自个儿开了窍!那便着人送来吧。”
五公主娇笑道:“额娘,滢儿该回宁寿宫陪皇祖母了,不如让千琋姑娘随同去取?”
德妃柔和笑言:“也好,你快回罢,免得叫你皇祖母好等。”
五公主依礼退下,千琋亦忙行礼暂退,恭谨跟在五公主之后。方出了永和门,五公主便笑意殆尽,扬起脸怒声道:“好个阳奉阴违的狡诈奴才!定是你在十三弟跟前嚼舌根子,叫四哥罚我近来日日抄写佛经!害得我一双手臂皆酸痛乏力!”
千琋微愣,转念一想方知原来近日不见五公主来永和宫滋闹,竟是四爷从中暗助,她心下有些暖,面上却依旧恭敬清淡道:“奴才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五公主狠狠剐她一眼,忿然道:“不知何意?你莫要装傻充愣,我早知你与十三弟旧识,若非他护你,四哥如何会责罚于我?”
十三阿哥性情洒脱不羁,待人向来不拘小节,与千琋又是宫外相识,自是更亲厚些。千琋知道宫里早有闲言。只是宫规森严,又碍于德妃与定嫔庇护,那些个碎语方不致四溢而出。十三阿哥为人坦荡,千琋亦视他为友为兄,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不恐谗言污蔑,因此未放心上。
五公主见千琋不语,只当是默认,面有得色道:“不是伶牙俐齿么?如何不狡辩了?”
千琋淡淡道:“清者自清,言不在多寡。奴才口舌笨拙,不比公主伶俐。”
五公主气得面赤,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迈去,千琋只得紧随。一路分花拂柳,竟是往御花园过来,千琋心下一凛,这架势莫不是要带她去乾西五所找十三阿哥问罪?如此一来,岂非四下惊动?千琋心焦,正暗暗急着想法子,不想竟已至万春亭前,眼前春意阑珊,花明柳媚,杏雨梨云,古亭作擎,泻一幕落红如瀑;莺歌燕语,啼一段妙趣横生。春意盎然之色,直叫人醉眼朦胧,沉溺其中……
不知何时,五公主竟止了步,怔怔望着满园春意,惆怅自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竟已过了这么久了么?”
千琋未听真切,便问道:“公主言何?”
五公主眼眸黯淡,幽然道:“只是感慨春去冬来又一春,不知不觉四姐竟已嫁去蒙古这样久了,久得……”她垂眸未语,神色隐着伤感。
千琋未尝想到这个蛮横跋扈的金枝玉叶竟有这般感性之时,看着倒也颇有些动容,叹了一声道:“人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四公主只怕思念之情比之公主您更切……”
五公主回首看她,面露讶色道:“你识得诗书?”
千琋恭声道:“奴才略知皮毛。”
五公主端看她一会儿道:“难怪额娘欢喜你,七妹也很是喜欢舞文弄墨,连皇阿玛都夸她腹有诗书气自华。她骑□□湛,琴棋书画亦出众,皇阿玛待她很是不同!我与七妹到底是比不得……”说罢她转了眸复看向似锦繁花叹息道:“下一个大抵便是我了,不知道我又会被指到哪里?”
千琋心念所及,知她所忧乃是指婚一事,心生同情,遂宽慰道:“公主不必多虑,眼下盛世太平,皇上不必以和亲来巩固社稷,自然是舍不得让公主远离身侧的。”
五公主听闻,苦涩一笑:“盛世太平?何来太平?准噶尔部向来野心澎湃,噶尔丹虽亡,可那策妄阿拉布坦又何曾真心臣服?我心里清楚,我既在这般高位,便要为之有所牺牲,大清国历代公主又有几个不是如此?我自幼便知能容我在皇阿玛和额娘身边承欢膝下的岁月不过寥寥十数载,原不过想多搏皇阿玛和额娘疼宠……来日,还指不定能见上几回面……”
千琋听她语带哽咽,若有所思,她本不喜五公主骄横无度,可眼下看来,兴许也不尽如此。
五公主默了会儿方抬步前行,千琋这才回神,急欲想法子制止。突然千琋杏眸一带,瞟见不远处一位翠色宫装的妙龄女子渐进而来,容色端正,眉目含芳,正是八贝勒夫人的贴身侍婢——白哥!一想到此前遭受戏弄之事,她便心底有气,人善被人欺,她可非委曲求全之辈!千琋促狭一笑,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