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来不及抖一把威风。忽然一队执戟持刀的锐士开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随即分开两列,就见萧暥沉着脸走了进来。
初夏的光影斑斓的林间,他一身骄阳色的锦袍,映着寒如薄冰般的脸色,整个人如出鞘之剑般锐气逼人,劈头就问,“晋王去哪里了?”
北宫浔盯着那白玉般的脸容,顿时什么念头都没了,痴痴哎哎道:“什……什么?谁?”
萧暥刀锋般的目光刮过他,又道:“晋王何在?”大风小说
北宫浔这才反应过来,装蒜道:“我不知道,嘿,刚才还看到他。怎么?这小子比赛输了就跑了?”
北宫浔有恃无恐,无凭无据的,萧暥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是幽州牧的世子,萧暥还能把自己下监狱逼问不成?
他猜得没错,萧暥确实不能把他下狱,但不代表他没辙。
萧暥走近几步,距离近地几乎鼻尖相抵。
也只有北宫浔的色胆包天,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居然生生扛住他逼人的目光而不后退的。
阳光下,萧暥的长睫在眼下挑出两弯清晰的弧影,眼梢天然勾起,撩得北宫浔心痒不已。
因为之前经历了一翻寻找和查问,萧暥的额角鼻尖闪着晶莹的细汗,雪白细致的肌肤却光洁得连毛孔都看不出来。
摄人心魄的美貌近在咫尺,让北宫浔一时间都忘了呼吸,盯着那色泽柔润的唇,到弧度精妙的下颌,再到玉白修长的脖颈,贪婪的目光简直像要剥开他的衣领来瞧个够。
可他没机会剥开萧暥的衣领,倒是被萧暥拎住衣领,一把耸到了围场中。
“我们来比一比。”
长得那么好看,动作却那么粗鲁。但北宫浔向来不跟美人计较,以至于他忽略了‘比一比’其中蕴含的杀机。
而他手下的燕庭卫得不到命令,也不敢妄动。更何况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没人敢去触萧暥的霉头。
云越不怀好意地将一支系着红绳的柳条交到了北宫浔手中。
北宫浔不明所以。
接着就见萧暥走到百步开外,冷冽的声音遥遥传来,“你最好把它举起来。”
说罢,他弯弓搭箭。
北宫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叫道:“萧将军,别开玩笑,有话好说。”
萧暥眯起眼睛瞄准,冰冷的箭镞指着北宫浔,北宫浔赶紧把柳枝举高了,使它尽量远离自己的脑门。
“晋王何在?”萧暥又问。
北宫浔大叫:“萧将军,你若射杀了我,我伯父一定会举兵南下,你就等着兵戎相见罢!”
云越在一旁哼了声,提醒道:“北宫世子,别做梦了,北宫达死了亲儿子都不见得举兵南下,何况是你这个侄子。”
他说罢笃定地看向坐席,只要魏西陵在大梁,纵使北宫达有百万大军,也不敢轻易举兵南下。
北宫浔也看到了魏西陵,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君侯,你看他!”
魏西陵静默地看着萧暥,恍若未闻。
北宫浔又转向看台:“陛下,云中书,这大梁城里还有王法吗?”
皇帝哪里敢管萧暥的事,云渊也没有出言相劝的意思。
而北宫浔只顾着求救,手一低,柳枝荡到额头。冰冷的箭镞随即指向他的额头,惊得北宫浔赶紧又把柳枝举高了。
他知道不会有人替自己开脱了,放眼望去,虞珩、张重、上官朗、柳徽、席间都是看客。
于是他干脆心一横,摆出一副英勇无畏的架势来——想来以萧暥的箭术,射中红绳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萧暥也不敢真当着那么多人射杀自己。他只不过想逼供罢了。
想明白了这点,北宫浔胆气一壮,干脆挑衅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萧将军箭下,我也能做个风流鬼。哈哈哈!”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看到萧暥忽然放下了弓,看了云越一眼。
接着,云越把一块黑布递给了他。
萧暥利落地拿黑布蒙住了眼睛,然后再次弯弓搭箭。
这下北宫浔彻底傻眼了。
“萧暥,你疯了吗?”北宫浔歇斯底里大叫。
他这是要蒙着眼睛射箭!?
北宫浔早就听说萧暥彪悍,可是没这样彪悍吧?他这是要玩命,玩的还是他北宫浔的命!
萧暥不跟他废话,只问:“晋王何在?”
“我不知道!”北宫浔嚎,他还是不信萧暥真敢射出这一箭。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连魏西陵也站了起来,凝眉看向萧暥。
萧暥的双眼蒙着黑布,拉紧了弓弦,淡淡道:“我数到三。”
“一”
“二”
“我说!”
几乎是同时,羽箭离弦而出,化作一道疾风,众人看到了本轮比赛最精彩也是最惊险的一轮。
一箭射断红绳。
北宫浔吓得腿一软,当场跌坐在地。断了的红绳飘飘悠悠落下,正好盖在他脑门上,他惊得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脑门,确认没有被多出一个窟窿。
萧暥立即让北宫浔的人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刚才的树丛间。只见被压倒的草地上染着斑驳的血迹,看得出曾经有过激烈的打斗,除此之外,却不见人影。
萧暥侧首目光森然看向北宫浔。
北宫浔被他看得一个寒颤,赶忙辩解道:“这我就真是不知道了!我只是让他们揍他一顿。”
幽暗的岩洞里潮湿阴冷,石笋上滴着水,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魏瑄的双手被捆绑着,伤痕累累的后背磕在嶙峋的岩壁上。
火烛幽幽地亮起,他看清了对面的人是个窈窕的女子,虽然带着面具。但看身形,魏瑄认出就是前番绑架他的女子。
贺紫湄巧笑道:“殿下不要担心,我请殿下来这里,是想澄清上一次的误会。”
魏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索。
贺紫湄道:“殿下秘术精深,如果我不捆着你,我怕你走脱了啊。”
“我不会什么秘术,你弄错人了。”魏瑄道。
贺紫湄弯下腰,耐下性子道,“殿下不要再装了,你有着很高的秘术天赋,如今苍冥族的主君,他很器重你,你将会成为复兴我大夏国的干城!”
魏瑄吐出一口血沫,惨笑道:“姑娘,我说了,我没有什么秘术天赋,也不认识什么主君。”
贺紫湄眉头一皱,用手戟的白刃挑起他的下颌,“我之所以客气跟你说话,是因为你深得主君的器重,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你对我们就没用了。”
魏瑄道:“你要杀了我吗?”
贺紫湄用一双带勾的眼睛看向他,“殿下,只要你说你会秘术,你什么都记得,我立即给你松绑,奉你为少主。”
魏瑄清楚,前番在寒狱里,他识破了贺紫湄的身份,如果她知道自己没有失忆,那么一定会杀他灭口。
魏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紫湄柳眉一竖:“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就休怪我送你去见先王了!”
紧接着魏瑄只觉得腹中一凉,锋利的铁戟已剖入他的身体。随着贺紫湄利落地拔起手戟,鲜血喷涌而出,但还没等魏瑄做出反应,白刃再次没入胸腹。
岩洞里万籁俱寂,只有白刃破开皮肉的沉闷声响。一下,两下,三下,直刺了十多刀,殷红的血汩汩流出,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袍。
魏瑄已成了一个血人儿,口鼻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他俊美的脸迅速失血,变得苍白而毫无生气,墨澈的眼中星光也渐渐暗淡下去,不可控制自己的身体沿着岩壁缓缓地滑倒。
就这样死在岩洞里了吗?他不甘心。
他用空洞失神的眼睛望着幽暗的穹顶,这一生记得最后的一刻,却是在光影斑斓的林间,初夏水边的风缓缓吹来。
“我喜欢你。”他鼓起一生的勇气,对那人说道:“从小我就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是你叔。”那人道。
魏瑄惨笑。丝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顺流而下,映着他苍白的脸色,如同雪地里绽开的血色蔷薇,显得凄艳又狰狞。
贺紫湄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又抽出铁戟,向他的心口狠狠刺去。
终于,他失去了意识和知觉,彻底没入了黑暗中。
在杀了魏瑄后,贺紫湄便听到了外头远远传来的马蹄声。
她仓促地将魏瑄推入岩洞内的深潭里,看着他沉入深潭时血水从深潭里冒起又漂散开,随即,她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