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已经和肖尧结为夫妻,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儿女都已长大成人的柳依依,接到了一中那一届同学聚会的邀请。
这是毕业后第一次聚会,上了大学之后,柳依依就和很多同学再无交集,如今拿着这张请柬,忆起过去的时光,她有些怀念地点头同意。
发起人包下了一整个酒店作为聚会的场所,柳依依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来到酒店了。许多人都已是多年未见,他们身处各行各业,有的功成名就,有的小富即安,也有的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来来往往的人言谈都带着笑意,互相交换着名片,学生时期的龌龊随着时间变得浅淡,留下的大多是带着阳光的青春回忆。
在这些人里,肖尧和柳依依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岁月对美人极度偏爱,都不忍在她脸上烙下痕迹,柳依依没有了学生时期的青涩纯真,却多了一分优雅端庄,微微低头都若天鹅弯颈;肖尧也没有变成啤酒肚地中海的油腻大叔,而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只不过年少时的桀骜尽消,变得内敛从容,而商场上的打拼又让他多了一份气势,更为迷人。
他们一走进现场就被团团围住,各种寒暄恭维不绝于耳,只有走到原来一班的位置上,才觉得清静许多。
他们和以前同学聊着往昔,话题不自觉就转到宁素身上,她实在是给众人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宁素没有参加这次聚会,发起者也找不到她,自从她离开后就断了消息,而他们也自高考后,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与宁素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也没有在新生报道时见过宁素的身影,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
然而现在提起宁素,他们也对年轻时的自己有些赧然。冷漠是会传染的,即使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欺负她,但对这个畏畏缩缩,脸上带着伤痕的同学也算不上友好,也有人不懂事的时候嘲笑过她,年少不懂事时的恶意,现在有时候想起都会觉得歉疚,也对她的脱胎换骨津津乐道。
如今打听不到宁素的现状,他们也觉得遗憾。
“如果宁素来同学会的话,我恐怕第一件事是说对不起。”
有一个女生抱着刚满月的孙女一边哄,一边这样感慨着,她抬头无意间瞥见酒店餐厅里的电视,突然没了声音。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纷纷愣住。柳依依叫来服务员,请她把音量开到最大,不止一班,所有人都扭头看向电视,热闹的聚会现场渐渐变得安静,电视里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也慢慢清晰。
“我国航空学家宁素女士,于今日凌晨04:32,在京市第一人民医院因病逝世,享年五十一岁…………”
随后是她一长串的功绩,和葬礼的安排出席,各界人士的悼念。
新闻上还播放了一段她主持研发工作的视频,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宁素带着一帮科研人员在一个庞大的机器旁忙碌着,她不时说着什么,身边的人员都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做着笔记。
虽然头发花白,但依稀有着过去的影子,新闻上贴了一张她的黑白照片,那熟悉的伤痕让所有人都确认这就是他们以前的同学。
不过两分钟的新闻播报,却让他们足足缓了十分钟都没有缓过来。
这或许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同学是大佬,他们却没有一点骄傲欣喜,觉得沾光的时刻
。有人脑海里回响着新闻里那句,“当她研发出ns战机时,面对荣誉和奖励,她提出了出台校园暴力有关法规的提议”,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而柳依依还想着刚才视频里的身影,挺拔如青竹的背影,让她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少女对她点头致意,融入人群,背影渐渐重叠,变成了现在的宁素。
同学聚会的气氛再也回不去,人们虽然还交谈着,却总像有什么东西压抑着那样,最后潦草收场。
还未远去的一中众人可能也没有想到,身后的酒店还有一位他们的同学,何娇坐在饭店对面的小餐馆里,想象着对面的热闹,却始终没有进去。
她知道自己再见到以前的同学,或许除了第一声招呼,剩下的都只是难堪。却忍不住还是在得知聚会后,前来看看。
她已经不再年轻,贫瘠的生活始终折磨着她,如今年过半百的她满脸皱纹,看上去几乎有六七十岁,此刻站在以前的同学面前,恐怕都认不出。
出狱后没有人来接她,回到家里却得知房子已经被继母卖了,家里的财产也都被卷走,她的父亲忍受不了牢里的苦,得知妻子卷款离开后选择了自杀,何娇觉得自己的父亲只是想逃避出狱后清贫的生活,他们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她不怪何信厚,因为她也这样想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活着。
亲戚对她避之不及,只资助了她几千块钱,想上学没有学校会接,也没有地方可去,身无分文且只有初中文凭的何娇又去混了社会,就这样堕落下去。
再次被抓去拘留的时候,何娇看着电视报道上肖尧自主创业,成为新兴企业家的消息,猛然醒悟。她去上了一个职业学校,至少学到了一点东西,出来后踏踏实实找了份工作,把过去的自己埋葬。
二十八岁时,她和丈夫结婚,没有爱情,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所得的工资勉强糊口,生了一个孩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忙忙碌碌就是一辈子。
何娇看着新闻上播报的宁素去世的消息,时过多年,她终于从怨恨中清醒,当自己的孩子遭遇校园暴力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对其他人的伤害。
更可笑的是,最终拯救她孩子的那一部《反校园暴力法》,却是宁素推行的。
何娇望着场馆小电视上的新闻,留下了浑浊的泪水。
“对不起。”
低如蚊蚋的道歉一出口,便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