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心说你这就是重文轻武的思路了——也对,李栖筠虽然也曾入过幕,故主封常清只算半拉读书人,终究他本人是士人啊,还是世家出身,屁股坐哪儿一目了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跟李栖筠辩论,便笑笑说:“阉竖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
——这是背诵的王沈所著《魏书》上所记,曹操反对召外兵对付十常侍之言。
李栖筠摇摇头:“长卫不可太过轻忽啊,我知道你与那鱼朝恩有仇,若不着意防范,怕是终不免于毒手……”想想这个话题实在沉重,便即岔开了去:“看起来,长卫近日读书,颇有所得。”
李汲心说《魏书》?那我上辈子就熟读啦,还不象你们这条时间线上,《魏书》散逸,只能从《三国志》裴疏中寻见片语只字……
旋听李栖筠问道:“倘若我没有记错,长卫是开元二十七年生人,今年应该二十二岁……”
李汲答道:“尚未庆生,还只有二十一。”
“也不小了,”李栖筠笑着问道,“前日与你说起过的婚姻之事,不知道可有合适的门户了么?”
李汲脸上肌肉稍稍一抽,急忙回答:“还早,还早……”
李栖筠道:“也不早了,令兄长源娶妻,是在二十岁整。且你又已纳了妾,则内帏岂可久虚啊?”
李汲随口问道:“不知叔父是何龄娶妇的?”
李栖筠痰咳了一声,不接李汲的话茬儿,只是自顾自正色说道:“目下倒有一门好亲事,长卫若是有意……”
李汲虽然压根儿也没有相亲的意思,却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什么人家?”能请动你向我提亲的,或者是你主动起意给我介绍的,应该也是高门显宦、达官贵人吧?不妨听听是谁家小娘了?
“杨阁老有女,年将二八……”
李汲微微一皱眉头,旁边儿李寡言会意,便插嘴解释说:“叔父所言,乃是中书舍人杨公讳绾,年长叔父一岁——那可是系出弘农的名门啊!”
哦,杨绾——李汲点一点头,意思我知道了。
他既守禁中,常见百官出入,并且闲来无事,对于朝臣的大致履历,乃至逸闻雅事,也都有所风闻。
那杨绾出身弘农杨氏原武房,天宝年间中进士,补为太子正字,其后又制科取中,升为右拾遗。安史乱起,他“披榛求食”,从李亨于灵武,就此得到重用,从起居舍人一直升迁为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虽仅正五品,却在省内掌制诰之权,相当于部门秘书长,常被目为宰相之副,杨绾任此职后,即被敬称为“阁老”——“阁”是因为中书省曾一度改称“凤阁”,“老”是因其年长,并且资历深厚。
按照不成文的旧例,公家杂料钱,五分之四都归“阁老”,但杨绾却认为同做舍人,品秩相等,没道理我因为年长几岁就多使钱啊,因此公平分配,赢得一时美誉——这种雅谈,向来都传得最快了。
李汲暗自思忖,究竟这是杨绾的本意啊,还是李栖筠的想法呢?终究杨绾历任清流,将来宰相有份,而自己出身的赵郡李氏虽然门户也高,终究我没中过进士啊,非循正途入仕,一般情况下,是会被杨绾,甚至于李栖筠之流鄙视的。那杨老儿主动贴上来,究竟有何图谋?
他确实见过杨绾,但此前并没有任何来往,共同点只有一个,就是跟李栖筠熟……当即问道:“杨阁老如何会瞧得上小侄?”
李栖筠笑道:“阁老雅量高致,夙行方正,常恨近年中式者,多庸碌谄媚之辈,不能匡正天子,维护社稷。前日听闻你揭发神策军不法事,乃赞叹道:‘不想武夫之中,倒有刚直之士。’我提醒他:‘李汲我族侄也,实为文职。’阁老遂云:‘似此堪为佳婿。’”
李汲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对杨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好印象。可是好印象归好印象,将来有机会可以接触一下,甚至可以忘年为交,但还真不必要求来当自己老丈人……尤其他心里还挂念着别的女人呢,怎么可能答应李栖筠的说媒呢?
绞尽脑汁、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将此事婉拒了。等到出了李府,李汲不由得长叹一声,心说:老崔啊,你也该返回长安来了吧……
崔光远已然平定了荆襄之乱,即将返京之事,他也是才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