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6.黄沙围子

    严格来说，裴寂到达的地方不算城市。它紧靠沙漠边缘，由许多简陋的木棚组成。这些胡乱用木棍支起来的容身之所长得千奇百怪，共同的特点是脏而低矮。为什么横行大漠的狂风没有把这些木棚子吹上天去？这个问题很难说清。它们看上去潦倒不堪，却又象沙胡杨那么坚韧。这里各色人种杂居，口音五花八门。裴寂真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小镇有一条天然形成的主街，街道两旁是饭馆、小客栈、盐茶米酒杂货店……再贫穷的地方，人们总会想办法让自己过下去。他们的欲求也许非常简单。比如现在，街上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在泥里打滚，追打着争抢一串已经沾了好些沙土的烧糖果子。

    裴寂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身后还跟着七八匹。小孩仍在继续扭打，看起来对他和马队毫无察觉。马蹄将近，两个小孩终于分出胜负。胜者一面享受战利品一面哈哈大笑。败者大哭着说：“你等着，我叫人来打死你！”说完扭头就跑，正撞上马头。这小孩似是猝不及防，惊得大声尖叫，双手乱舞。也不知道他碰了马脑袋哪里，裴寂的坐骑痛嘶一声，两个前蹄抬起来。

    “军爷小心！”

    抢到烧糖果子的小孩高喊着，冲过来似要帮裴寂勒马。等靠近了，突然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半尺短匕。锋刃所向，不是裴寂，却是系在鞍后的牛皮袋。眼瞅着刀刃已经搭上皮索，只消用力一挑，东西就可到手——手却被刁住。小孩的手骨毕竟还是稚嫩。裴寂只用两根指头一搓，就疼得他“啊！”一声痛叫，匕首也掉在地上。回头看那个惊了马的同伙，还张开手等在路边，一副接了赃物回头就跑的架势。只是嘴半开着怎么也合不拢，看来是吓呆了。

    “军爷饶命！饶命吧，下次不敢了！”

    两个小孩痛哭流涕地苦苦求饶。裴寂皱皱眉，招呼旁边看热闹的小吃摊主：“来四串烧糖果子。”

    “好嘞！承惠八文钱！”

    小吃摊主兴冲冲地捞出刚炸好的四串，双手拿着跑过去。裴寂兜里有骑兵身上扒来的银钱，数了八枚给他。“好新的大黄铜钱，”摊主把钱在手里搓了搓，顺便踢了被拿住手臂的小孩一脚，“小贼，整天到处偷东西。这次军爷非把你双手砍下来不可！你娘不是瞎了吗，这下正好饿死！”

    小孩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但裴寂却摇摇头，放开了被拿的小孩。“接着，回家去吃。”他把手里的烧糖果子递向两个小孩。俩小孩都楞了，互相看看，不敢伸手。

    “让你们接着就接着。”裴寂加重了语气。

    小孩抓过烧糖果子，风一样逃进小巷里没了踪影。裴寂摇头笑笑，转去问小吃摊主：“这里有没有马市？”

    “马市？”小吃摊主眼珠转了转，“听军爷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这沙海市集可不好找，外地人走错那是常事。不知要小老儿替您做个向导不？一百文即可。”

    裴寂瞧瞧摊主笑得贼忒兮兮的贱相，心头有些不舒服。但他人生地不熟，还真是摸不到马市在哪里。那些军马似乎认准了他胯下这匹头马，始终跟在屁股后头，打都打不走。还不如卖了，换点现银子。

    “好，就一百文，你现在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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