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烦躁,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无论如何,是应该道歉的吧?
合上手机,没精打采的发动引擎预备回家,一个细微的念头突然闯进脑海,让迹部的手猛地一顿。忍足在医院……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分钟后,从冰帝校门口出来的学生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华丽无双的迹部大人的爱车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射了出去,扬起阵阵烟尘,真正的将极品跑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
出……什么事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继而都淡定了。这半个月内,什么不可能的事他们都见识过了,还能有什么惊人的意外?用不着大惊小怪。
东京的交通算不得好,迹部紧紧握着方向盘,熟练地左躲右闪,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风驰电掣的朝前冲,根本不管信号灯的颜色和周围的车辆。迹部家所有的车牌在东京警署都有备案,若不是发生重大事故,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找麻烦,这更让他肆无忌惮的在路上横冲直撞,宝蓝色的跑车闪过一辆又一辆车子,宛如离弦的箭径直向东京综合医院冲去,将惊魂未定的司机的叫骂抛在身后。驾驶席上,迹部脸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干净的病房静悄悄的,自从医生离开之后,静藤安只是站在窗边俯视下面的花园,并未开口讲话。难耐的寂静弥漫,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的环境让人没来由的心情紧张,房中的两人却似乎浑然不觉,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互相搭理。
“这里是东京最权威条件最好的精神病中心。”片刻后,静藤安开口,声音不大,但已足够让这样安静的房中的两人听清。她并没有看西园寺真夜,只是自顾自讲着,根本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反应。
“环境确实不错。花园很美,医生也很负责任,虽然收费昂贵一些,但是毕竟物有所值,我对这里还算满意。”噙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她转过身,并不移动脚步,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依旧蜷缩在角落保持同一姿势的西园寺真夜,“西园寺小姐你呢?满意吗?”
没有回答。真夜眼睛都没有眨,拒绝着外界一切的试探和挑动。
“既然你真的患上了自闭症,那么就留在这里好好治疗吧!”这句话静藤安说得很慢,锐利的视线紧紧地盯着真夜,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静藤家会给你出医疗费用的,不用担心被人家院方赶出来。”
“你知道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经过很多不同的治疗区域,这家医院真的很完备。”回转身,漫不经心带着慵懒意味的视线再度飘向窗外,静藤安不再关注西园寺真夜的表情,“不管是自杀倾向还是躁狂类型,都有专门的病区和负责人。哦对了,好像你这个病区旁边就是躁狂型病人的区域,我听说里面有很多病情严重的患者成天歇斯底里,狂暴得比野兽还要危险呢!医生护士们都很头痛,又没有显著快速的治疗办法,真让人担心。”
角落里的西园寺真夜身体僵硬起来,静藤安修长的手指似乎是无意识的敲击着窗台,传来有节奏的击打声,在重新安静下来的病房里突兀的令人心悸。明亮的窗玻璃上,映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挂着略带邪恶的绝美笑容。
迹部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东京综合医院的住院大楼,正撞上从电梯里出来的忍足,两人目光对上,忍足微微怔了怔,并没显出多么吃惊的样子。
从静藤安把真相捅给迹部的时候,他就知道,璃的病情,迹部迟早会知道。
“她在哪里?”迹部气息还不是很匀称,他呼吸有些急促,表情却急切。
“跟我来吧。”忍足犹豫了一下,最后妥协。迹部的脾气他了解,认定的事绝不轻易放弃,他没有权利替璃决定到底要不要见迹部。
冬天的医院,花园里有些冷清,患者大多躲进温暖的病室,甬路上只能看见三三两两探病的家属,迹部和忍足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
璃小口啜着牛奶,迎着正午的阳光。伦敦的阴天居多,很少能在冬天见到如此明媚的阳光,她靠着长椅的靠背,仰望湛蓝的天空。
她沿着长长的台阶慢慢向下走去,直到眼前突兀的漆黑起来。
对于这样时不时的失明,璃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的病情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着,常常从睡梦中醒来时,迎接她的就是一片黑暗。
她摸索试探着想走到台阶下的平地,孰料伸出去试探的脚步没有任何感觉,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来。
瘦弱的身体撞在台阶尖利的棱上,璃却没有丝毫知觉,她的神经麻痹,已经扩展到了全身。
她茫然的坐在地上,手腕因为撞到台阶而红肿着,脸上也有了些微擦伤,当舌尖尝到一丝铁锈的味道时,她才发觉流了鼻血。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零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间或夹杂着几句交谈。她握紧手指又松开,却没有任何触感,甚至感觉不到摔伤的疼痛。午间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午餐时间,花园里几乎没有人,璃坐在那里,神情空洞而虚无,像个小孩子一般无助着,彷徨着。
真是一种很孤独的感觉呢!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似的,看不到任何光明和希望,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关切,只是独自一人,滞留在原地,无法前进,亦不能倒退,只能等待着时空的齿轮将自己抛弃和忘记。
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病情太过严重,而是一种对未知的领域感到恐惧的本能反应。起初只是有些心慌,期望能有谁来和自己说说话,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的,然而没有,身边没有一个人靠过来。于是,眼泪就从空洞的眼底疯狂的流了下来,带着点寂寞的意味。
其实璃并没有想哭,她只是稍微有点着急罢了,但是眼泪却仿佛决堤了一般,怎样也停不下来,汹涌的泪肆虐在她茫然无措的脸上,看上去很奇怪。
她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干涩难耐,咳嗽的声音有些嘶哑,频率却很快,让她心脏的负荷越来越重。
忍足远远走来,一眼就看见璃瘫坐在地上,吓了一跳,拔腿冲了上去,一把将璃抱在怀里:“怎么了璃?怎么弄成这样?”
“侑士?”熟悉的声音让璃缓缓转过脸来,正对上刚跑过来的迹部,也让旁边的忍足一怔。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流淌的泪水重重的击在他们心上,带来原始的痛楚。
“我在这儿,别怕。”听出她声音中的无措,忍足连忙出声答应,同时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好黑……”她向着忍足声音的方向靠了靠,虽然没有任何感觉。
忍足一愣,知是她又看不见了,眸色暗了暗:“摔到哪里?”
“不知道……”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懊恼,“对不起侑士,我又惹麻烦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不痛就没关系。”他看见她手腕的红肿,也看见脸上的擦伤和鼻血,心里倏然一痛。他不知道没有感觉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体会,那只有体会过幸村“灭五感”的人才明白,但是他想,那一定很可怕很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一般。
“你去了好久。”身体有些闷闷的,璃不知道这种憋闷来自哪里,神经麻痹让她的感官变得非常迟钝,她断断续续的咳嗽着,抓着忍足的袖子,并且因为失去知觉而用了过大的力气,仿佛生怕他突然消失了一样,“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永远也不会,下次不用担心了。”忍足印象中的蝶野璃,一直是独立且坚强的,没见她依靠过谁,也很少见她脆弱的样子,如此这般的茫然无措大概是第一次。想必刚才她是真的很害怕吧?
迹部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眼神空洞的璃。大白天,她却说“好黑”,是什么意思?那双原本眼波流转的漂亮眼睛,为何如今这样无神空洞?还有,他明明看见她满身是伤,忍足又为何会说“不痛就没关系”?怎么会不痛?
他不是傻瓜,从方才的几句谈话中,已经猜到了一些,可是却不敢承认。那么脆弱的像水晶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女子,真的是璃吗?她的皮肤,白得像是一张纸,没有化妆的脸庞轻易就能看出无力和疲惫,带着病态的惨淡,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透着青紫和苍白,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一样。过度的震惊和心痛让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狭长的眼眸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暗烈深沉。
璃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肺叶中的氧气似乎不够用一样,她大声的咳嗽着,感觉到喉咙里温热异常,忍足循着手背上的温度看过去,一滩暗红的血迹溅在他手上。
“难受吗?回去好不好?”他有些心焦,语气有些急促的问她,却没有得到回答,璃的脑袋嗡嗡作响,发出尖锐的耳鸣。
“……侑士,痛……”她捂着头,发出闷闷的低呼。其实失去知觉的身体并没有明确的感觉到痛,但是这种内里无限膨胀的感觉仍然让璃眩晕和窒息,她大口喘着气,鲜血接连从口中吐出。
从来没见过她一次吐这么多血,忍足有些傻眼,一旁的迹部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抱起她向大楼跑去,给忍足丢下一句“快叫医生”。
心脏跳得好快,肺部的空气稀薄得让璃无法呼吸,她闷得脸色发青,死死地抓着心脏,辨不清身体痛苦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是谁?是谁和侑士一起来的?这个声音,好熟悉……会是他吗?她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难看死了!可是,她已经顾不上想那些事,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流下,染红了迹部的袖子和胸膛。
外科医生们快速准备着手术,助理医师和护士将璃放在活动病床上,推进手术室,肖恩医生和忍足瑛士在助手的帮助下快速进行消毒而后走进手术室,鲜红的急救灯亮起,大门将两个焦急的少年挡在外面。
有护士拿着一份文件出来,那是手术同意书,迹部接过来,目光扫到上面的两个数据,狠狠的咬牙,连签字的手都有些颤抖。
手术成功率……不足10%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