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前传

 但是此时，他的心中，却再次回想起那张笑脸。

    “师姐，我还活着，等我有了足够的实力保护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

    还是那幽深的谷底。

    “获儿，你拜在为师门下，有几年了？”

    比起当初坠崖之时，如今的贾获个头又长高了不少，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精神奕奕。

    “回师父，已经有五年整了。”

    “五年啊。”老者微笑道：“时间过得还真快，眨眼间，你就长得这么大了，为师感觉自己也老了不少啊。”

    “不过五年而已。”贾获低头道：“师父身为圣境强者，还有无尽时光，获儿定会努力修炼，不负师父的教导。师父也还请好好休养，好让徒儿能为师父尽孝。”

    老者摇了摇头，微笑道：“为师是老了，可你还年轻，获儿啊，出去走走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在这不见天日的谷底陪了为师五年，已经很有孝心了。没必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况且修炼一途，可不是闭门苦修就能有所成果的。”

    贾获犹豫道：“可是徒儿还没能给师父尽孝。”

    老者抚须笑道：“你也说了，为师还有无尽时光，那么早个几百年，晚个几百年回来给为师尽孝，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为师看得出来，你修炼如此拼命，心中恐怕还有所记挂吧。”

    “你现在已经是王境九重的修为，足够自保了。去吧，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历练一番，为师能教你的，已经全都教给你了。用这些东西，去陆闯一闯吧，闯出一番名头和成果，好让为师也高兴一番。”

    贾获犹豫再三，老者脸一板：“怎么了？为师让你走你就走，为师的座下，可没有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徒弟。”

    听到此处，贾获终于不再犹豫，眼中溢出热泪，对着老者跪下。

    “多谢师父五年的教导，获儿心中确实还有挂碍，等获儿完成了心愿，便回来给师父尽孝。”

    ……

    那代表着死亡的万丈深渊，如今已经拦不住身为王境强者的贾获。

    不过这悬崖底部的深谷，看似只是普通的山谷，其实是身为圣境强者的白发老者所设下的一处秘境，除非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否则没有进去的第二条路。

    自己的这位师父，拥有着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但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隐居在这万丈深渊之下，不问世事。

    时隔五年，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破元宗。

    当然，让他记挂的，并不是破元宗本身，而是某个人。

    “师姐，我回来了！”

    贾获在心中默念着，朝着破元宗驻地飞速而去。

    对师姐的承诺，他一直铭记于心，从来不曾有半分忘却，而他在暗无天日的谷底拼命修炼的动力源泉，也正是这份承诺。

    我接近梦的边缘不惜放弃一切，只有对你的誓言让我辗转难眠。

    “师姐，我没有让你失望！现在的我已经变强了，从今往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当初的他，弱小而又卑微，不敢直视光彩照人的她，只能将一切埋在心底，默默等待。

    时隔五年，他回来了，时光给了他勇气，再见面的时候，他会将心中的一切都说出来。

    你是否别来无恙？

    我回来，会带着一身光彩，你还在，就永远不分开。

    ……

    天空，是阴沉的。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青天白日，一如此刻他的心境。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然而他却恍若不觉。

    他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是一方墓碑。

    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

    “破元宗弟子程青青之墓”

    贾获默然不语，注视着那几个字，任由雨点打落在脸上，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

    “师姐……”

    贾获喃喃出声。

    雨水浸透了视野，

    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仿佛周围的景色，

    都只是一场幻梦，

    随时都会破碎，

    就像贾获此刻无比期盼的那样。

    然而，

    这并不是梦。

    是如同冬日里的冰雨一般寒冷而寂寥的现实。

    我回来了，

    可是等着我的你，

    却又在哪里？？

    五年前，贾获坠落山崖。

    纵然他只是外门弟子，但是在宗门之中，同门相残也是大忌，将贾获扔下山崖的那几人并没有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而是借口说看见贾获下山，不知所踪。

    师姐程青青不知事情真相，找遍了整个破元宗，也未能找到贾获。

    她又亲自前往贾家所在的泰王城打听，得知贾获并未曾回贾家。

    但是她并未放弃，之后又数次偷偷下山，四处打听贾获的踪迹。

    整整五年，她都在一直寻找。

    直到一个月前，她和另外几名交好的弟子下山，前往五百里外的赤星宗周边，据说在那里有相貌酷似贾获的人出没过。

    结果在赤星山下，几人和几名赤星宗内门弟子发生冲突，对方见她貌美，见色起意，意图不轨。

    程青青虽是内门弟子，但是赤星宗实力不凡，乃是三品宗门，内门弟子几乎都有师境高阶的修为，她们不是对手。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程青青却也身受重伤，在回到山门之后，终于支撑不住，香消玉殒。

    这一切，都是贾获从在他王境威压之下瑟瑟发抖的某个破元宗内门弟子口中得知的。

    此刻破元宗上下门人，都诚惶诚恐的等候在不远处，破元宗只是二品宗门，门中实力最强的也只是灵境巅峰的宗主，在此刻的贾获面前只能慑服。

    “其实……”

    贾获在墓碑前，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之前某位与程青青交好的内门弟子走上前来，鼓起勇气开口了。

    然而她只说出了两个字，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在此刻的贾获眼中，看到的是深深的疯狂。

    赤星宗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但是此刻，他并不在意赤星宗是什么地方，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赤星宗在哪里？”

    ……

    三天之后，贾获浑身是血，回到了破元宗。

    赤星宗上下，已经被屠灭的一干二净，上到宗主，下到外门杂役，没有一人生还。

    不，或许还有一人。

    贾获回忆起，赤星宗的几人，在临死前一脸不甘的看着他，怒喝道：“师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赤星宗宗主也在临死前怒视着他，冷笑道：“会有人替赤星宗报仇的。”

    因为整个赤星宗没有一人活下来，他也没能问出那所谓的师姐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无所谓，他会打听出来的。

    只是不是此刻。

    赤星宗实力强横，门中连王境强者都不止一位，最后在赤星宗宗主和另外两名王境长老的临死反扑下，贾获也身受重伤。

    然而此刻，他浑然忘却了身上的伤势，再次回到程青青的墓碑前跪下。

    对着墓碑，他跪了整整十天十夜。

    ……

    “贾获，其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跪在墓碑前的贾获回过头，却见正是他之前离开破元宗之前，对他开口说话的那个和程青青交好的内门弟子。

    贾获表情漠然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青青在临走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如果你还活着，有一天回来的话，就转交给你。”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贾获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一瞬间，他绽放出如虎如狼的气势，一把抢过了纸张，吓得那姑娘连连后退。

    看到纸张上的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字迹，贾获瞪大了眼睛：

    “贾获！你个白痴，居然一声不吭就偷偷溜走了！”

    “别让师姐我再碰到你，否则，肯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顿！”

    “想让师姐我消气的话，就记住对师姐说过的话！不准自暴自弃，也不准太拼命，不准再修炼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不过最重要的，不准停下来，答应过师姐要变厉害，那就一定要做到！”

    “师姐在藏经阁找了很久，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刻苦修炼，却不能进步了！因为你的身体中蕴有水火两种力量。就是水和火真元，只修炼一种是不对的，你以后要修炼，齐头并进就可以了！”

    “等到你将来变成大人物的时候，还记得师姐，那师姐就很高兴啦。”

    信的最后，是一行小字。

    “现在，师姐要先失信一小下下，不能一直等着你了，可不要怪师姐哦。”

    “师姐，程青青。”

    手中攥紧了信纸，贾获低下了头，无声的低吼。

    失信的，是我啊。

    是我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

    ……

    手指从粗糙的石面上划过，贾获没有流泪。

    是因为心痛到极致，所以流不出眼泪，还是因为，他的泪已经在那一场大雨中流尽了。

    我能支撑到现在，都是因为你。

    拼上一切，刻苦到极点的修炼，难以忍受，我能够忍受，因为你。

    所有人都将我当做废物，当做笑话，只有你不一样。你鼓励着我，支持着我，安慰着我，你说我是你的小弟，你的小弟，一定不会是一般人。

    为了你，我才拼命去修炼，我才不放弃，因为我答应了你，不会停止前进。

    你的存在，是我前进的动力源泉。

    现在，我终于有了能力完成对你的承诺。

    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了。

    ……

    一个月之后，贾获再次离开了破元宗。

    他已经失信过一次，不会再失信第二次。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永远不会停止前进。

    在这之前，他还要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赤星宗……还有人活着。

    回到赤星宗的旧址，正打算打听情报的时候，在山脚下，他碰到了一个人。

    “贾获……是你……”

    山道的另一面，一名身着白衣，容貌绝美而清冷的年轻女子，正冷冷的注视着贾获。

    贾获的瞳孔也收缩了。

    眼前的年轻女子，叫做沈云英，是齐王城沈家的千金。

    同时，也是他的前未婚妻。

    八年前，正是她亲自带着人来，上门退婚。

    她手上的长剑剑格上，有着赤星宗的标志。

    “原来如此……”

    贾获的嘴角勾起。

    他总算是知道之前从哪里听过赤星宗这个名字了。

    赤星宗，正是他的这位前未婚妻，沈云英所拜入的门派。

    实际上，如果没有出现修为倒退的意外，他原本也很有可能加入赤星宗，毕竟赤星宗是距离齐王城和秦王城最近的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宗门。

    同时，他也明白了，赤星宗的弟子临死前说的师姐，那个漏网之鱼，到底是谁了。

    “是你啊……沈云英。”

    贾获喃喃道，同时腰间的长剑剑刃，缓缓从剑鞘中推出，在阳光下闪过寒冷的光芒。

    “贾获……”沈云英的目光，就如同千里冰川一般寒冷：“是你做的？是你灭了赤星宗？”

    贾获勾着嘴角，没有否认。

    “我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沈云英的声音同样寒冷：“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如何恢复了修为天赋，但是看来，你的性格还是一样，还是那般幼稚。”

    贾获没有说话，沈云英也缓缓拔剑，目光直视着贾获：“告诉你一件事，对于当初退婚的事情，我没有半分后悔。”

    “即便是你屠灭了赤星宗，也同样如此！直到现在，我唯独后悔一件事。”

    “那就是没有在那时杀了你！”

    贾获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沈云英似乎是误会了，她似乎以为，贾获是因为当初退婚的事情而找上门来，灭了赤星宗。

    但是……这不重要。

    他不在乎仇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也不在乎对方仇视自己的理由。

    沧然一声剑鸣，沈云英和贾获两柄长剑同时出鞘，对准了对方。

    新仇旧恨，今天就一并结算吧！

    下一刻，两道身影，在半空中骤然交错！

    ……

    赤星宗千里之外，紫云山。

    山林之中，贾获靠在一颗大树之下，面如金纸，正闭目打坐，胸前的绷带正被鲜血一丝丝染红。

    他败了，而且是惨败。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赤星宗的人临死之前会将希望寄托在沈云英的身上了。

    沈云英，赫然已经突破到了皇境。

    纵然他天赋战力强横，王境之内，几无敌手，但是对方比自己高出足足一个大境界，而且也同样是天才，加上一月之前自己灭门赤星宗时所受的伤还未曾痊愈。此消彼长之下，他和沈云英一战，迎来了惨败的结局。

    后来他打听得知，原来沈云英早在八年前就拜入赤星宗，修炼六年就突破到王境九重，因此在赤星宗的支持之下，在南丰域一场宗门大比上脱颖而出，被上域的一个大势力看中，在两年前便前往上域修行。

    显然在上域的两年她没有白费，再归来之时，已经突破皇境。

    如果自己能早几年碰到师父，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走错路导致丹田萎缩，贾获自问此时的自己绝不会输给沈云英。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若是真的有那个如果，他最希望的是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回到破元宗，那样或许就可以再次见到师姐，哪怕只是见到她最后一面。

    败了就是败了，贾获心中，除了耻辱之外，更多的，支撑他前进的动力，对于力量的渴求。

    他要继续变强，直到打败沈云英为止！

    从某种意义上，他还要感谢沈云英，因为她给了自己前进的目标。

    若是没有半个目标，他难以保证，失去师姐之后，自己还能够一直遵循着对她的承诺，永不停止前进，一直走下去。

    贾获的眼中，战意勃发！

    ……

    时光的齿轮不停转动，画面再次流转，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上，两道人影正并肩而立，观赏着大漠风光。

    “获兄，你也快要迎来圣境天劫了吧。”一名身穿黑衣，腰间悬挂着一柄黑色长刀的中年男子开口道，他浑身山下气息收敛，看似锋芒不露，却如同一柄藏在刀鞘中的绝世宝刀，出鞘之时，定然是惊天动地。

    “不错，到那时，还要劳烦羽兄你为我护法。”另一人，同样是中年模样，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初青年贾获的影子，但是这面容之间，却带上了太多沧桑。

    “哈哈，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除非是圣境，否则谁也别想在你突破之时横加阻挠。”黑衣中年笑道：“况且不光有我，其他人也都会来的。”

    贾获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先走一步了。”

    “你倒是有自信，可别到时候无法突破，被圣境天劫打的灰飞烟灭，我想给你收尸都找不到尸体。”

    贾获白了他一眼：“你这厮，嘴里就说不出好话不成？别到时候应在自己的身上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

    原本荒凉的无尽大漠，此时已经大变模样。

    蔓延无边的沙海之间，赫然多出了一片方圆数千里的巨大盆地。

    而盆地之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黄沙模样，而是一片漆黑，其中的温度之高，犹如熔岩地狱。

    在这片漆黑的盆地中央，一道人影正孤然而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刹那间跨越了数百里，看向盆地边缘，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人影。

    “没想到真的被你突破了，看来是上天要我亲手了结你。”熟悉的冰冷声调从耳畔响起，携带着的，是千年的纠缠恩怨。

    “果然，段羽他们拦不住的人当中，也只有你会在这时出现了。”

    那人影，一身白衣飘扬，腰悬长剑，风姿绝世。

    两人目光交汇。

    “贾获！”

    “沈云英！”

    两道目光之间，夹杂着无尽的情绪，有嘲讽，有愤恨，有欣赏，有执着，无数情绪交错在一起，复杂到难以分辨。

    “在开始之前，我还要问你一句。”

    “当年你灭门赤星宗，只是为了给你的师姐报仇，还是因为其他？”

    贾获淡淡一笑：“那……重要么？”

    复杂的神色从沈云英的脸上闪过，她摇头轻叹：“是啊，重要么？”

    时光跨越两千多年，一切的起因原始，都已经不再清晰。唯独这持续了两千多年的恩怨情仇是那般深刻，已经铭记在执念之中，难以抹消。

    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

    跻身圣境，与沈云英在大漠中那一战，他最终取胜，沈云英未死，但是贾获却也结束了这千年的恩怨，没有继续追寻，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累了。

    对于程青青的承诺，成为了推动贾获这数千年旅程的动力，同时也成为了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也是他一生中最无法抹平的遗憾，然而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成为圣境大能，也没有能力复活千年前死去的人，哪怕是飞升境的存在，想必也没有这种能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永不忘却，永远遵循对程青青的承诺而走下去。

    他费尽绝大力量，在虚空中开辟出这片秘境，然后将程青青的墓移到了这秘境之中。哪怕在闭关之时，也会抽出时间来这山谷之中看望，就是不想让自己忘却半分。

    原本陈龙不明白，贾获这等天才，这等强者，怎会因为区区百年闭关失败，而急火攻心走火入魔。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执念，他答应过程青青要一直走下去，永不停下。

    这份萦绕了数千年的执念，最终变成了贾获的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让他拼命修行，让他一日千里，让他以不到四千之龄就成为堪比大陆至强者的存在。这心魔就如同一把抵在他背心的尖刀，逼迫着他不断前进，因为一旦停滞下来，刀尖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终于有一天，贾获在青竹山庄祖地，因闭关多年而毫无寸进，情急之下，走火入魔，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晕死了过去。

    杀死贾获的，并非是闭关失败导致的走火入魔，而是缠绕了他千年的心魔因此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