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当即起了骚动,反应最激烈的皮景和甚至用手按住伤腰,呲牙咧嘴地伸长了脖子。苏然虽然站在队伍最后,但心脏同样提到了嗓子眼,他一面安抚躁动的小田鼠,一面费力地踮起脚尖,从大先生与高阿那肱直接探出视线。/下圣旨了下圣旨了。这可是天子口谕,难道黑大个还敢抗旨不成?/
他还真敢。“恕臣不能从命。”大个子轻轻一揖,重铠甲叶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哗声:
“黯胄非胄,乃是秘锁。待时机到来,臣自会将之去除。”
“好,好,好!”大齐天子把袖一甩,暴怒的面孔比交领外袍更加殷红。但见他猛地向右递出手臂,一股劲风顿时在账内掀起,将两排御用灯烛变得摇曳不已:
“拿千牛刀来!朕倒要看看,这秘锁究竟秘在何处!”
事态急转直下,苏然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看到玖月、雷叶一左一右作势欲动,于是也不假思索地迈出左脚,准备冲到天子面前为两人解围。/千万不能冲动,进账时候所有人都卸了兵刃,真打起来我们肯定会——/
“斩乱麻以后。”黑甲巨汉突然换上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嗓音,虽然略带沙哑,但却像沙场老将那样宛如洪钟,当即震得苏然耳中嗡嗡直响:
“那刀又出了几回鞘?”
这是完完全全的大白话,完全不应该在御帐出现。至少是现任天子御帐。当面质问皇帝,按理说应该算是惊驾甚至大不敬,大齐天子完全可以将黑甲巨汉当场格杀,然而,这位龙袍年轻人却像是突然被魇住,居然丧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工夫连个音节都发不来。
张口结舌大失其态的,远远不只小皇帝一个。皮景和一扫往日威风,风度全无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强撑许久的官架子倒得稀里哗啦;高阿那肱活像筛糠似地全身颤抖,情绪就像变脸戏法一样瞬间幻化,先是从震惊转为狂喜,接着又从狂喜变为惊惧,两条罗圈腿软绵绵地好像面条,眼看就要步上皮大将军后尘……
天子身边的跟班随从,表现也是与往常大相径庭。校侯、刀剑备身还算好点,这群年轻人基本都是一脸茫然,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干什么,但宦官们可就不一样了,除了一位稚气未脱的小黄门,其他宦官都像是看见了活鬼现世,魂魄都给吓了出来:
有人死死盯住黑大个子,就好像看到失散多年的叔伯娘舅;有人当场跪地磕头如捣蒜,不知是哭是笑地发出尖声嗥叫。最不争气的一位老宦官,干脆瘫在地上来了个小便失禁,大片湿渍迅速漫过裤裆,急不可耐地钻到地上……
放在以前,苏然肯定会为这帮高官显贵的丑态拍手称快。但在今天,他感到的只有恐惧。“田鼠不停咬我,百隐剑也不安生。”他用力按住刀鞘,悄悄靠近自己师傅:
“大先生,现在不用再保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