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义军堆在木楼上的细丝绳,每条都是四十二丈的长度。如果没有横风、火灾之类的意外搅局,气毬大概会能升到三十丈左右的高度,然后就被四条丝绳牢牢系住,使尽解数也动弹不得。因为今天只是首次升空,大先生没在吊篮里面多装石炭,靠炉子里现有的那些,最多也就是烧个两刻钟左右。到时候,天子就可以直接宣布试验结束。
高殷就盼着这场煎熬能够快点过去。一是因为周尽忠闹出的这场意外,二是因为。——二是因为,除了周大校侯整出来的空中飞人表演,整场试验实际上相当索然无趣。
看客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气逑没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围观百姓倒还算是兴致盎然,他们以家庭为单位,黑压压一片扒在栅栏墙外,不时对头顶上的热气毬指指点点,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甚至还趁人不备打算偷偷翻墙,结果当然是被宿卫羽林一刀柄砸到小腿上,痛的当场摔回地面。
等气逑升上三十丈,被绳索拉住动弹不得的时候,看客们的热情,立刻就像烙铁下的冰块那样迅速消融。一个孤零零悬在天上,除非起风否则动也不动的圆球,说实话真是比云彩还要无聊。如果不是“首次飞天”这个好听名头,高殷相信,这场试验能吸引一百个观众就算不错了。
半刻钟,一刻钟……随着时间流逝,被压弯的栅栏墙,开始慢慢地恢复原状,木条上白灿灿的的新鲜茬口,也随之重新扣合。三三两两地,已经有夫妇抱了孩子回家,那些专门请假过来凑热闹的士兵,也纷纷想起了长官分派的工作……
斥候就在此时穿过人流,奔向了高殷所在的试验场。他和那匹棕色长鬃马,全都累的一身大汗,活像是刚从汤锅里捞出来一样。这样的一骑人马,肯定是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徐逵立刻从斥候手里接过蜡丸,同时安排了两名刀剑备身,把人、马拉到一边早点休息。“陛下,”这名校侯急切地凑到年轻皇帝身边,眼中光芒闪烁:
“是南面来的。”
“知道了。”
大齐天子点点头,说了一句朱批上最常出现的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祖龙不仅派了手下过来,而且还是一群足够聪明的手下。它们避开了黄河北岸的峰峦,故意多绕几十里弯路,从相对平坦的南边飞了过来。
在西边、北边山头的烽燧上,台军都布置了准头枪。南边和东边,就没这个地利了。万幸的是,试验差不多就要结束,围观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剩下的也能很快疏散。部署在外围的斥候,的确起到了计划中的预警作用。
“带一队刀剑备身出去,就说是试验结束了,把还在看热闹的人赶紧轰走,”高殷叫来徐逵,开始向他交代任务:
“让你的人别露笑脸,越不耐烦越好。无论百姓问什么,只管推说不知道。将军那边——”他转向大先生,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
“将军那边,现在就把气逑收起来罢。回营以后再辛苦将士们几天,多做两只气逑出来!”
这是对大先生,以及循义军上上下下辛劳的肯定,前义军首领当然没有什么不满的。然而,他们在回收气逑的时候,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就连本来打算离开的高殷,也留在试验场上冷眼旁观了起来。
由于石炭还没烧完,气毬仍旧鼓鼓囊囊地充满热空气,硬拽的话根本拽不下去。不幸中的万幸,或者说万幸中的不幸,吊篮里正好坐着个周尽忠,他好歹长了两条胳膊十根指头,干别的不行,弄熄火炉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大先生一开始并没把他当回事,只是随便派了个小卒过去,冲着天上喊了几嗓子。平素比牛还健壮的周尽忠,这次却不幸患上了突发耳背,他把手掌放到耳朵后面,装模作样了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工夫,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开始围着石炭炉子念念有词。
想把炉火熄灭,只需要把铁罩扣到出火口上就行,不到一秒就能办完的事情、然而,周尽忠却像是返老还童变成了一岁娃娃,跑东跳西惹得吊篮不停摇晃,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灭不掉火头……
他成功地拖延了半刻钟时间,直到方士冲出南边的云层,仍没灭掉幽蓝的炉火。这一次,老祖龙总共派了四个手下过来,他们飞的很高,最少也得有百五十丈,但四名方士没像上次那样大肆炫耀,在空中制造出大片的腐烂色彩。拖在他们身后的,只有几条白色尾迹而已。
磨蹭到最后的几群看客,被空中的方士吓得当场尖叫。他们就像火烧屁股似地拔足狂奔,没吃完的瓜子零食当场丢了一地;正在山上收拾凳子的本地百姓,要么双手抱头,趴到地上瑟瑟发抖,要么拽上老婆孩子,比风还快地跑向山脚。
守在试验场的校侯、刀剑备身,立刻就把火铳火炮搬了出来。他们准备了鲁密铳、吉赛尔长铳和轻型佛朗机,理论上来说,打到一、两百丈没有多大问题。但是,这些武器能否命中高速飞行的目标,命中之后是不是能够造成足够的伤害,目前仍是未知数。
徐逵没有请示,直接下令开火。几声沉闷的爆炸顿时响起,殷红火苗伴着灰白硝烟,一齐呼啸着冲出炮口,,,,,,,四名方士立即解散编队,其中有三只没有继续接近,而是绕着试验场开始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第四只则是极其嚣张地继续向前,在空中娴熟地做起了蛇形机动。
这方士每改变一次运动方向,高度就会下降十来丈。它显然是把热气毬当场了目标,想要凑近看个究竟。徐逵开始焦急地挥舞双手,命令试验场上的守卫集中火力,“把那个曲里拐弯的先给揍下来!”,就差抄起火铳亲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