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的馆阁体的字跳出来,感叹了一声:“哥哥的性子,完全不像是能写出这种字的人。”
李牧言的笑容让人沉醉。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不通世事之人,能够十二岁就被点为探花吗?”李牧言说,“不过是得意忘形,于是……受了教训。”
李婉云垂下了眼帘。
“这里的日子,和乡下不同。”李婉云忽然说,“若是在乡下,我可以提了井水冲澡,也可以穿着清凉在院子里纳凉。在这里,都不可以。”
李牧言停了笔,叹息一声:“这制冰的法子,是谁创出来的?”
李婉云苦笑:“哥哥以为会是谁?不过是长日无趣,琢磨出来的罢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并没有上辈子那种纵横交错的皱纹,而是白软的,粉色的指甲,已经被调养过来的,少女的手。
“那个时侯,为了打发时间,真的是什么都肯学。”李婉云说,“否则,自己已经把自己逼死了。”
李牧言摸了摸她的头。
李府有了制冰的方法。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送上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过,李府居然有人在夏天制造出冰来。
“是谁找到这个办法的?”他问。
呈上消息的人恭敬地弯腰:“是李家子。”
“李牧言。”皇帝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一遍,忽地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
太监总领冯公公微笑:“这李家子据说预备着明年参加春闱呢。”
皇帝挑眉:“明年?十三岁。难道,还会是下一个董昱不成?”他哈哈一笑,“若是真能考上,我点他一个探花又何妨。”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后来成了真。
也许只有李家两兄妹才知道,李牧言从来就不曾觉得,科举是多么难的事情。
李老爷病着,李夫人却开始接到各种各样的邀请。
皇帝的意思,很多人都看得明白。不管李逸君是怎么样的窝囊废,李家终究是会被礼遇的。
至少几年之内。
若是李家有了出息的儿子,皇帝只怕更加高兴。
有些人开始未雨绸缪。
李夫人很是发愁。她以前担心自己的儿女在京中找不到合适的亲事,如今却陡然间挑花了眼。
李婉云轻轻按下李夫人的手,让她从那一堆画册中抬起头。
“娘,”她说,“哥哥还小。”
李夫人的目光有些茫然,然后,她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
李婉云知道她想说什么,平静地摇了摇头:“哥哥将来是要参加科考的,考上前和考上后,能个结亲的就是两个层次。如今,还早了些。”
李夫人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顺从地将画册丢到了一边,松了一口气。
“还好,一个人都不用得罪了。”她念了一声佛。
李婉云看着有些天真的李夫人,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不得罪,不答应,不顺从就是得罪。不过,这些事,还是不要让李夫人知道好了。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那些画册,冷淡地笑了笑。
这些人,几年之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长公主一系,几年之后全部死了个干净。
所以,前世的自己顶着长公主继女的名头,被迫嫁入自己不喜欢的人家,毁了一辈子。
哥哥也被毁了,大家都被毁了。
如今,不会有了。
她心情很好地低下了头,漫不经心地翻过画册,随后,让莲心将它们拿下去烧了。
一整个夏天,李老爷都没有好起来,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丫鬟们伺候得很好,但是,也仅仅如此了。
太医开的药只是养着他,不死不活,他的儿女们也没有让他好起来的心思,于是,就这样养着。
在床上躺得久了,李老爷觉得自己整个人从骨子里开始酥软起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这样一件事——自己废了。
说不出话的他只能留下一滴泪。丫鬟殷勤地拿着帕子擦了,从来不问他为什么流泪。
他一度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是,他却在床上活了很久。
活到儿女双双成婚,孙子承欢膝下。
可惜,他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长公主的请帖送上门来的时候,李婉云正破了最后一季的寒瓜,准备送到李牧言桌上。
李牧言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伸手接了过来,咬一口。
不应季的寒瓜已经没有了应季的甜度。
“既然拒绝不了,就接下来吧。”李牧言说,“反正,你还小。”
李婉云一愣,随后笑起来:“是,我还小。”
十岁的乡下丫头,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