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怎么办?死都死不干净呀,没有资格死呀!”
座中有人泪如涌泉,有人嘘唏叹息,也有人显出等待的急躁了。贾主任拧得出水的阴云不晓得该继续留在脸上,还是该收回去,她好久没有说话,给人们的头脑制造一幅卖房治病痛苦挣扎的悲怆人生图景。最后,她沉重地说道:
“过去了,那个坎过去了,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大妹子,你才三十九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你舍得死吗?你有权利死吗?你不为一双宝贝儿女想一想吗?你还没有病到我那个严重程度,难道你要拖到癌变再手术?我卖了房子家当,,回到娘家兄嫂那儿过了三年寄人篱下生活呀!大妹子,咬咬牙,过了这座山就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有一双儿女,好日子在前头哩!”
中年妇女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停止流泪。坐在贾主任对面的助理适时地赞助了一句:
“我们是为你着想,做手术之前要消炎,做手术之后更要消炎,你就是去上海北京大医院也是这样。”
“我那时花掉三十多万元,再迟一点,就是花三百万元也没用了!”贾主任抬起头来,显然是对所有的候诊病人说话。“小洞不补,大洞叫苦,你们才花几个钱呀!”
有病人催促道:“贾主任,看好了没有,轮到我了!”贾主任说好了好了,就叫护士带中年女人去楼下交费治疗,中年女人站起身子抹了一下眼睛,乖乖跟着护士走了。
这种医生与病人的思想沟通在公办医院里是不可能发生的,在那里,医生就是上帝,除了询问病情之外绝对不会多说三句话,这也许就是民营医院能够在公办医院的世界里占一席之地,并且不断拓展扩大的原因吧?
我没有见过贾主任这样的医生,我也不可能成为贾主任这样的医生,我注定只能在贾主任的地盘里分享一杯残羹罢了。
不知是虚心求教的精神感动贾主任,还是‘老佛爷’动了菩萨心肠,抑或半个月来我真的表现得不错,下午,导医小姐接连送来三个病人。赵云高兴地对我说,李医生,你被聘用了。我说‘老佛爷’都还没通知我哩。赵云说‘老佛爷’从来不通知你聘用不聘用,她不让人家有天天等通知的紧张,只要病人增加到三个就表示试用合格,让你不知不觉高兴一下。
“老佛爷”是怎样的人呢?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我还是没有看清楚,但她很不一般,这是肯定的。
下午,警官邢远方打来电话,说他要来看我了。
唉!这个害得我“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的坏蛋,他终于遇到一个聪明的坏蛋,在他们提着手铐到来的前一分钟成功地逃之夭夭了。我一高兴就开玩笑,对他说,要不是我通知他逃跑你还不能来哩,他真是化石一般的脑袋,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吧?是房主人打开窗户让他逃跑的,房主人已经当作窝藏嫌犯拘留了!”我听了苦笑不得,这个邢远方怎么如此没情趣呀!是不是公安人员都只会讲讲政治**律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
但我还是按时去他下榻的金盾酒店。这是市保安公司经营的三星级饭店,就在火车站对面,离我们门诊部很远。他在大堂等我,全副戎装,肩章上两杠两星又添一颗了,是不是当副局长了我没好意思问,免得让他误会我想趋炎附势,但心里却是很在意。不过我也担心,这个人要是多添几颗星星,兴许就只剩会下命令:“放下枪,把手举在头上!”
“累了吧?”他说。
还行,会说温暖的话。
我说不累,你呢?他不想罗唆客套话,直奔主题,头一摆说道:上二楼,吃饭!
我们来到二楼中餐厅,用膳的高峰时间已经过去了,只剩三三两两几个人。我选了临街窗口的桌子,他要是三言两语没情趣,我坐在窗口好观风景。
他把菜单推给我,说你吃啥我吃啥,我满意地笑了。他问你笑什么,我看了他一眼,是比较甜蜜的一眼,而后说,你那么严肃干啥呀,把大盖帽拿下来放桌上吧,别皇冠似戴着。不知他怎么想的并没有照办,让我好生疑问,他会不会是癞痢头呢?他看我不讲话了,才摘下帽子,我松了一口气,头发黝黑茂密。
我点了蒸水饺,炒肚丝,鱼片汤。他又加上一份红烧猪脚,一碗米饭。菜还没上齐,他就狼吞虎咽,可能饿极了,让我有隐隐心疼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