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韦跑出去的方向,忽然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
只见那座臭气熏天的厕所猛地一个恍惚,居然扭曲变了形,看着像座乱草横生的黄土包,后面风云突变、黑雾升腾……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却是铺天盖地、嗡嗡飞出一大群怪虫,震着亮闪闪的翅膀,张着血口尖牙,正往这边奔涌而来!
头皮一炸!怎么回事?车外的突变让人不知所措,满心都是大写的惶恐。胖子本能地跳起身,肥掌拍在车窗玻璃上,大声喊道——“丁不韦!危险~!”可惜那小子根本听不见,因为,他已经惨叫着,被那群怪虫团团包围,转瞬之间就啃成一具血肉模糊的白骨架!
这种骇人的场面,也只有在电影里看见过!而现在,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
怪虫啃完地上那摊白骨,继续盘旋着,犹如巨大的蜂群,乌压压又往胖子这里冲杀过来!中巴车虽然沉重,却还是在这猛烈的冲击之下不停地摇晃。
数不清的怪虫,前赴后继、没头没脑地撞在车窗玻璃上,梆梆作响——有的把持不稳,掉落在地,密密麻麻堆起厚厚一层;有的用钩子似的足尖攀住门窗缝隙,昂头摆尾,张牙舞爪,发了疯地想要冲进来!随着那持续不断的飞速撞击,窗玻璃上就像被冰雹打了,渐渐生出一道道裂纹。胖子使劲抹了一脸黄油汗,努力稳住身体,也稳住惊恐不已的心神。但见那怪虫个头不小,虎头虎脑,都有成人巴掌那么大,全身覆盖黑硬如刺的短毛,胸下生出三对钢筋似的尖锐脚爪,背部一对玄黑的鞘翅,上面数道黄斑,形似骷髅鬼面,里面则藏着一对银亮的内翅;圆溜溜的头部生着一双凸面镜似的血红怪眼,嘴前则露出大小不等的锯齿螯牙,形似一把把锋利的铁钳!
难道,这竟是食尸沙蝥?
那年让我吃了大亏的恶虫!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三幕】玉髓
中巴车阵阵摇晃,怪虫铺天盖地。
正在惊慌失措之际,不知哪个短命鬼,下车前忘记锁上车尾的窗户,留了一条细缝!
已有两只沙蝥吱吱乱叫,扯开了窗玻璃,挣扎着就要挤进来!
“我去我去我勒个去!”胖子颠着满肚皮油水,一路嚎叫着冲到后面,飞身出手,抵住窗玻璃,又牙关一咬、使劲一压,“扑哧”一声,两只怪虫的头一并挤碎,立马飙出几条黄绿色的粘液,四处飞溅。
谁知这粘液竟有酸毒!打在座椅和地板上,腐蚀出不少洞眼,冒出数股青烟和刺鼻的气味。可怜胖子大腿根旁也溅到一小滴,立刻烧出一个破洞,皮开肉绽、痛入骨髓,不禁嗷嗷大叫。更要命的是,刚才轧断虫头的窗玻璃也被烧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就像旧时火车站拥挤不堪的售票窗口——更多的怪虫争先恐后挤到一处,瞪着血红的怪眼,伸着螯牙利齿,都想抢一口胖子的肥膘五花肉来尝尝鲜。
看着这一幕,胖子目光渐渐呆滞,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座椅背上弯下腰,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没想到你家八面威风、战功赫赫的胖爷,一世英名,今日毁于一旦!竟在这小小的将军墩,冤死在你们这些卑鄙、肮脏、没品、下流的沙蝥嘴下!唉……苦啊~!可怜死到临头,还是孤家寡人、光棍一条,慢说花姑娘、大妹子,就连老巫婆、老妖精的手,都没摸过亲过啊!唉……神仙菩萨哈里路亚,大叔二舅亲爹亲妈,没给咱老袁家生个一儿半女、留个香火……孩儿不孝,就这么走了啊!”
胖子这里临死之前仍不忘满嘴跑火车,犹记着传宗接代的伟大使命。那车外的沙蝥可不是吃斋念佛的主,早已像《釜山行》里的僵尸扒火车那样,挤开破洞,鱼贯而入。胖子见状,满含悲愤地闭上鼠眼,使劲挤了挤眼皮,可惜,没挤出半滴泪珠子。
观众大呼不爽:这演技也太次了!退票退票!
退什么票?胖子虽然没能迅速有效地挤出泪花,但这也是用生命在演戏了;比起内谁谁的,吸口芥末、点罐眼药水、裸替手替武打替的弄虚作假、坑蒙拐骗,起码他还算有个诚意不是?
这里胡思乱想、鬼话连篇,脖子里的玉髓念珠又不安分了,突然再次开启速冻模式,激起一圈冰寒彻骨的鸡皮疙瘩——胖子疼开了眼,惊奇地发现,四周一片寂静。
嗯?一片寂静?是的,食尸沙蝥、血淋淋的白骨架、乱草横生的黄土包,刚才那些恐怖景象统统不见。再看一眼,车尾的窗户平整完好,开着条细缝,座椅和地板上也没有强酸腐蚀的破洞,安然无恙!再回头看看车外,丁不韦那小子已经闷着头捏紧鼻子、踮着脚蹩进了厕所,惊起一团打瞌睡的苍蝇……
隔着衣服捂着脖子里冰凉的念珠,胖子叹了口气,难道这次又是幻像?我这一不嗑药二不抽烟、三不酗酒四不疯癫,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幻像呢?而且,为什么玉髓念珠又变凉了呢?
不过,没事就好……胖子开头还有些不信,又伸手摸摸大腿根,那刚才还被烧出个破洞、痛不欲生的地方,现在却好好的。所以呆了一阵之后,最终他还是接受了现实。毕竟,平安又平稳的现实,就像现在猫在空调车里等客人回来,屁事没有,即使有些平淡,甚至会无聊、无味和无趣,但总要好过那种刀口舔血、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谁谁的不是说过嘛——不怕无聊,就怕没命!
【第四幕】端倪
时间的沙漏静静流过。
车门一响,丁不韦满口呸呸,也不上车,摘过门槽里的茶水杯,站在太阳里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他探头看看车内,胖子正放松了身体瘫坐一角,拿着手机嘿嘿玩游戏,于是也不去打扰,悄悄掏出香烟,站在车外抽了个够。
大概四五支烟,远远的就看见伊藤一帮人,大包小包、三三两两走了过来,一路上好像还听见伊藤与大森哈哈大笑,显得非常开心和兴奋。丁不韦忙扔了烟头,窜上驾驶座,“嘀”的一声按开自动门;胖子闻声,也关了游戏,揣好手机,抹去一脸轻松,换上一副殷勤笑面,张罗着众人入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人千面,百人百态?现在看来,伊藤这十人,却有百种神态。因为几乎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变化多端的,不信您看:
首先是伊藤,一改先前刀削岩石似的冷峻,哈哈笑着上了车,一屁股坐下,却又马上收了笑声,郑重其事地把背包轻轻放在身旁的座位上,喉咙里干咳一声,正色不语。
他身后的大森,狼狗一样拖着舌头跟上了车,看见伊藤哈哈大笑,也跟着嘿嘿谄笑,并不住地竖着大拇指头;后来见对方收住笑,先是一愣,满脸的横肉跳了两跳,也抿住嘴不出声;但是回头看见云奈低着头走上车,又忙不迭地起身,点头哈腰让座。
云奈瞧也没瞧,依旧带着墨镜,婴儿肥的脸庞仿佛挂着两道泪痕,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她伤心不已、默默流泪?坐定之后,她转向车外,看着夕阳的余晖照着停车场边一排排高大的枫林,若有所思地咬着淡红的嘴唇。
令人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两分钟,剩余七个人谁也没上车。胖子好奇地走到车门口,本想招呼他们,却看见三个鞑靼聚在一边指手画脚咕噜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山羊胡子和榔头还在抓紧时间吞云吐雾,不舍得扔掉那半根烟头;水牛陪着蚊子半蹲在地上,一面整理背包,一面用矿泉水冲洗着红红的头发和脸孔。
大森也发现没人跟上车,弹起身冲着外边一声大嚷:“都特么娘们似的!快快快!赶紧上车!”
三个鞑靼闻言不敢怠慢,闷哼一声,弓着背,缩身走进车门,又坐回车尾的老位置。
山羊胡子斜眼偷看了一下车上的情况,发现大森正怒目圆瞪盯着自己,赶紧掐灭了烟头,又拍拍榔头的胳膊,意思是我们抓紧上车,不然要吃苦头。榔头也是同样动作,不过次序相反,先灭了烟头,又偷看了一眼车上凶神恶煞似的大森,连忙跟着窜上来,找准位置坐下。
最后上车的,是水牛和蚊子。蚊子冲好头脸,用毛巾草草抹干,拎着背包踏上车。只见他皱着眉,苦着脸,柔弱得像个女子;他身后跟着护卫一样的水牛,始终捏紧拳头,板着长脸,上车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大森。
为什么要花费这些笔墨,不厌其烦地描述这十人的神态举止?因为,我们可爱的死胖子,刚刚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幻像、大大咧咧却又心细如发的死胖子,已经冷眼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现在,有种分裂和对立的味道,就像一瓶打翻了的醋,在这个小联合国似的特殊旅游团中,隐隐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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