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贼乱,东虏暂时得逞,如今朝廷仍能上下通达,能臣良将翼护左右,将来或有转机。”黄道仁仔细想来,还是以为王朴故作大言,为了骗他投效,但是他乃是堂堂举人,如今拜名师门下,利禄可期,怎能为了几句危言耸听就自断前途呢。
“怎么你还是执迷不悟。”王朴大为失望,叹道:“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大概也是不堪用的。”
“哼。”黄道仁大为不悦,冷哼一声,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若听了,就请拜我三拜。”
王朴身后亲兵们都脸色大变,这个书生看似无官身,居然敢对一镇总兵官大放厥词。
“你说说看。”王朴却不太在意,问道。
“嗯?”黄道仁看王朴脸色如常,心里有些讶异,暗忖:一般武人粗鄙,但是王朴毕竟是勋贵世家出身,这份涵养胜过普通武夫多矣。念及此,只好出言道:“皇上急切,在位不过三四年换了九任首辅,肱骨之臣因小过而获重罪不知凡几,你说朝中大臣们会怎么自保呢。”
“那当然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整日耳观鼻,鼻观心,如泥塑在大殿上笔直站着不动。”
“呃,哎,是啊,人皆此心。”黄道仁听了心塞,为国忧心不已。
“那你到底要出什么主意。”王朴不肯罢休,追问道。
“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此时只要你多多给获罪下狱的大臣们上表求情,必然能搏得好感,左右不过是几句暖意话,惠而不费嘛。”
“哎呀,牛逼啊。”王朴听了登时拍大腿吼道,思忖:果然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我就是缺少这种脑子才混的满世界敌人,这位人才太有用了。
“牛逼?”黄道仁一愣,细琢磨这话,猜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呃,咳咳,大人,你要记住,是给人缘好的罪官求情,不是每个罪官都求情,那样反而要遭。”
“明白了。”王朴眼泪莹润了,要是早前就已碰到这个聪明家伙,他何至于走了这些弯路,碰了这些壁,念及此,不禁悲从心来,自怜不已。
几番话语,黄道仁大致了然,试出这位大明总兵官资质平庸,好处是博闻强识,胸有几多怪学,而且很能听下谏言。但是正因为这人平庸,黄道仁对他的断言就愈发不以为然,世人善计较者几多,都以为东虏藓芥之患而已,来日中国只要出一个守成之君就能平息下去,这也是史书上的寻常往复。黄道仁绝不信东虏区区不足百万众,竟能令亿万人口的神州沉沦,这太荒谬,黄道仁更不信王朴能观天象,卜未来,这些厌胜邪术,荼毒害人慨莫能例外,远之则吉也。
“我一诺千金,我拜你。”王朴言罢,就跪下来,在亲兵们诧异瞠目下噗通噗通拜了三拜。他旋即爬了起来抓住黄道仁的手,央求道:“黄大兄弟,你别离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这就太死皮赖脸了,堂堂大明总兵官如此惫惰无耻,黄道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想了想,终于咬牙道:“家兄在南,不宜累之牵挂,我。”
“等等,兄弟有一件天大密事不妨与你分享。”
“不可,我不听。”黄道仁当即抽回手,毫不犹豫回拒,好家伙,这种密事听了只要不相与,必然会被灭口。
“牵扯墨家旧事。”
“嗯?”黄道仁犹豫了,他是儒家信徒,但是史前曾有墨儒齐享声誉。他难免对墨家莘秘好奇,更是好奇这些墨家的学问,短短几个月,学了一点皮毛,尤觉宇宙浩瀚,学海无尽。
“这个事情我只告诉你,在南方有一个山洞,那里藏着墨家全套典籍。”
“山洞,你又为何得知此事。”
“说来话长。”王朴开动脑筋,当场说了一个灵感来自电影的故事,大意是从前年少逛青楼,偶遇一个老丐闯青楼,王朴见了趣,忽得奇想为这个老丐垫付嫖资。事后,老丐为报恩,就来告知他一桩墨家往事,墨家从前帮越王勾践灭吴,在深山中挖了一个巨大的藏兵洞。后来墨家为了养墨家军,只好通过售卖兵器来筹备军饷,但是这样一来天下纷乱越演越烈,每场战争伤亡人数激增,这与墨家的初衷背道而驰。遂起了内讧,分裂成两个流派,一个流派叫秦墨,主张统一中国,只要没有列国,就没有战乱,还有一派叫质墨,主张穷民苦难才自贱而不畏死,才战争不息,用科学造富于民,民富优渥才自爱畏死,从此兵乱绝休。后来秦墨助秦始皇统一中国,但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就对墨家举起屠刀,然后秦墨无可遁形全灭,质墨有一小部分人侥幸逃到南方,躲进越王勾践的藏兵洞里,留下了一套完整的墨家典籍。因为王朴将细节信手拈来,听得黄道仁将信将疑。
“你是要我去挖这个洞吗。”听这奇说,黄道仁更不信,但转念一想,这个山洞若能找到,那自是不信都难了。遂追问道:“这个藏兵洞位置在哪里?”
“在浙江龙游县。”王朴笑道。后世,在二十世纪末,龙游有个村民往一个坑洞里抽水,意外发现了这龙游石窟,当年还有一档电视栏目“走近科学”专期报道了此事,王朴前往旅游过一回,位置并不偏僻,估计提前几百年,山河形状不改,他仍然能找到。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因为认定王朴资质平庸,黄道仁真的信了七八分,话可以瞎编,但是遗迹绝非一夕之功,更何况是远在浙江千里之外。黄道仁绝不信王朴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在千里之外布下如此瞒天过海的大骗局。
“跟我去看不就完了,正好我要去一趟河南诱捕一个女贼头,完事以后,我们顺运河去浙江龙游吧。”王朴笑道。
然而次日他就把肠子悔青了,因为同行之中,居然有平陆县的县令陈士良,与一个挂印私逃的罪官同伴,万一被人告发,他的功名之路悬矣。王朴犹未觉悟,几次找他问计,但是自怨自艾上了贼船的黄道仁再不肯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