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健硕妇女乃其原配蒙古女人乌吉斯古楞。她飞起一脚,将那陪酒女子踢翻,又一脚踏碎案几,直追章禄而去。
白雪厚厚覆盖的后院,几排胡杨树肃立于红日之下,坚强雄伟,傲然不屈。
章禄躲至树后,闪开一颗铁丸,方欲转身再逃,乌吉斯古楞的第三颗铁丸又呼啸而至,击中其右腿弯。章禄立刻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由得跪倒于地。
乌吉斯古楞飞步赶到,一脚狠狠踩住章禄的后背,如狼似的大声吼叫道:“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你还有心思喝酒。”说道气愤之处,又恨恨地踢了章禄几脚。
这乌吉斯古楞乃一蒙古猎户之女,性格凶悍耿直,自幼跟随父亲打猎,练得一身好武艺。二十多年前,章禄所在明军被清军打败,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被乌吉斯古楞的父亲所救。其父见章禄忠厚老实,就将女儿许配于他。正因如此,章禄一直惧内。
此刻,章禄趴在雪地上,连连哀叫道:“你轻一点打,疼死我了。”
乌吉斯古楞又气又笑,一把拉起他,贴着耳朵高声喊道:“敌人已经来了。”
章禄似乎清醒过来,忙问道:“在哪儿?”
“城外。”
“你是如何知道的?”
原来,这乌吉斯古楞虽然嫁了汉人,但自小养成的狩猎习惯一直未改,加之镇虏堡地处大明边关,胡汉交杂,形势混乱,不时又有盗匪横行,于是,她成立了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娘子军,亲自训练,传授其骑马射箭技艺,一则看家护院,二则陪自己打猎,好不威风。
今天中午,娘子军中的一个叫娜布琪的蒙古女子,外出购买物品,在集贸市场遇到了一个小时候的邻居,叫达尔和扎布的汉子。
亲不亲,故乡人,何况,两人还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相谈了好久,可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临分手时,达尔和扎布悄悄告诉娜布琪,让她今天下午务必离开镇虏堡,否则,有生命之忧,还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说完,达尔和扎布与其他几个汉子急匆匆地走了。
娜布琪听完之后,当下便起了疑心,也顾不得买东西,赶紧跑回去,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主人。
乌吉斯古楞大吃一惊,又问了一些其他情况,还觉得不放心,又派出了十来个手下,到四座城门附近探视了解。
不多时刻,手下陆陆续续回来报告说,城内突然出现了许多带漠北蒙古口音的汉子,从他们走路的姿态上分析,这些人好像来自军队,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乌吉斯古楞暗叫不好,再结合最近听到的各种风声,马上得出了结论。
蒙古军队今晚要偷袭镇虏堡。
当她把上述情况说出来之后,章禄顿时傻眼了。
昨天,他还接到大明兵部的公文,崇祯下旨于陕西榆林总兵姜让,命其全力剿灭蒙古林丹汗残部苏和巴特尔。姜让上疏表示,正在竭力围剿之中,蒙古残部已经远遁漠北。可仅仅一夜之间,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由此看来,这榆林总兵姜让欺骗了远在北京不知前方真相的崇祯。
乌吉斯古楞见状,厉声喝道:“还不赶紧调遣兵马,加强防守?”
章禄这才如梦方醒,振作起来,大步走向议事大厅。尽管对前途心如凉水,但章禄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几十年的铁血战火,使他看淡生死,如今大敌当前,灭城在即,一股血性之气油然而生。
不久,官府命令传达与四方,明军将士们尽管已有五个月没领一文军饷,但接到敌情命令,纷纷紧张行动起来。百姓听闻有战事,也都关门闭户,收拾兵器,准备应敌。在这乱世年头,大明边关百姓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战士,这是生存的需要。
乌吉斯古楞命令手下的娘子军持刀荷枪,整装待发,自己也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一时间,镇虏堡到处弥漫着紧张危险的空气,直叫人心惊肉跳,喘不过气来,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明军突然关闭城门之时,达尔和扎布等蒙古细作就预感风声走漏,幸亏他们全部穿着大明汉人服装,没有引起明军特别关注。这几百蒙古细作纷纷寻找藏身之处,或藏于客栈酒楼或躲入妓院赌场,只等天黑行事。
达尔和扎布带领一个随从,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名为开源的赌馆。他自幼在这一带长大,对镇虏堡的地形风貌非常熟悉,本来蒙古人的胆量就比较大,加之这几年的铁血军旅,胆子就更大了。
在赌馆门口,达尔和扎布对随从悄悄叮嘱几句。随从点点头,走到赌馆对面,观察大街上巡逻的明军。
开源赌馆老板见此时还有客人上门,既惊又喜,审视片刻,心中已有数,吩咐伙计,把达尔和扎布领到后院一处非常偏僻的房间。
屋内,十来个汉子正赌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达尔和扎布静静地立于其身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摇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