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也救不了。人老了,到了一定岁数总是会死的,像我,纵使成了仙,可总有一天也是会死的,只是早和晚的时间问题。阿衣的年纪很大了,比外貌看着还要大。对了,依欧阳先生来看,阿衣应当多少岁了呢?”
欧阳少恭道:“只观谢先生年纪,约莫三十来岁。”
姬偃淡淡笑道:“我记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一百多岁了,如今算下来也有四百多岁了吧。阿衣同我不一样,他没有修仙,只是因为种族关系,才活了那么久。阿衣不想修仙,就算当年的无异一样,宁愿走完这寥寥短暂的人生,也不愿多活一日。或许,有我这样的前车之鉴在,他们都不想活得更久些吧。”
说到这儿,姬偃不笑了,她将自己的视线眺向河对岸,那里依旧是一片梅林。梅花朵朵盛开,满树绽放,美得令人心惊。“我活得太久了,久到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曾经有个人同我说,活得愈久,愈知万物均会消逝……久而久之,就不敢再对世间的人和物倾注太深……这话我记了好久,他说得很对。我,也曾努力去不倾注,可我这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处,姬偃继续说道:“我这里是肉做的,不是石头,那些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如何不去倾注?来来往往,你走我来,我来你走,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有一件事,直至今日,我也不曾想通过,我总会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活得久些,可活得久些真的好吗?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先你一步离去,真的好吗?当这个世界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时,真的好吗?后来,阿衣同我说,活得久了,终究难免孑然飘零,习惯了便也无妨。是啊,习惯了……习惯真的很可怕。一旦习惯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欧阳少恭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半晌才道:“是在下欠缺妥当,不该向姬姑娘提及谢先生之事,让姑娘难受了。”
姬偃依旧看着前头,看着那一树的梅花被风吹着,落下一瓣瓣梅花花瓣。那些花瓣有的在半空中打转,有的则被风吹走,可最后的结局不免是落入泥地或是河中。
说真的,牛顿的万有引力估摸着只对非科学可以解释的种族无用,对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物种,包括植物都还是挺有用的。
“不,跟你没关系,即便你不问,我也还是会难受的。这些年来,我难受的事又何止阿衣这件事呢?欧阳先生,我,已经习惯经历这些了,本来会很难受很难受的,渐渐的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欧阳少恭看着她,忽然慢慢走近,伸出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拂。
姬偃微微侧头,一眼便撞入了他那深邃如墨的眼瞳中。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眼中倒影中的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困惑。
指尖恰好捏着一瓣落梅,欧阳少恭道:“有片落梅……”语音刚落下,不知打哪儿飘来的梅花再次落下,这回有一瓣竟恰好落在她眉心上,点点嫣红,当真艳若三月桃花。
姬偃眨眨眼,随即取下落在眉间的梅花,道:“……这梅花开得真好。”就是时间短了点,才没多久时间,便又谢了。
大片大片的……一谢便是一整林子。
欧阳少恭收回自己的手,不动声色道:“这芳梅林本就以梅闻名。”
姬偃笑道:“我上回来琴川时,倒未从此经过,可惜了。”
“上回?”
姬偃道:“还是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是上元节,琴川一片和乐融融,张灯结彩的。那时,我是一个人过来玩的。我还记得,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跑得很快,经过我身边时还差点摔一跤,当时还是我拉住他让他免于摔跤的呢。那孩子的模样我不记得了,我依稀记得那孩子有个凶悍的姐姐,那姐姐手里还牵着个少年……那姐姐唤那孩子方,方,啊,想起来了,那孩子好像叫方……兰……生……”
眼微微睁大,姬偃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方兰生?方小公子?哈,这世间缘分当真奇妙,原来那时候见到的孩子竟是方小公子?”
经姬偃那么一提,欧阳少恭也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是上元节,琴川热闹得紧,方家二姐方如沁带他和方兰生去街上赏灯会。当时,灯会人多,方兰生顽皮,总是跑着跳着,没一会儿就没人影了。欧阳少恭还记得,待他和方如沁寻到方兰生时,他身边站着个姑娘,那姑娘的容貌看不到,因罩着兜帽的关系,可那一身滚白毛的红色披风却格外显眼。
欧阳少恭看着姬偃,似笑非笑道:“原来小兰一直念叨了些许年的姑娘竟是姬姑娘你……”
“原来那有着一个凶悍姐姐的孩子是……方小公子啊……”
姬偃瞬间恍然大悟。
每个熊孩子都有一个……凶悍的家长……
欧阳少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