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方面的才能,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朝廷历来重农抑商,对商业活动及商贾采取了许多限制,甚至是轻视手段,如禁止商人从事粮食买卖,加重商业税收,并且规定经营商业和客店的,都不准立户,不分给田地房屋,子弟终生不得做官,甚至还强令商贾去从军;商人是位于贵族、官吏、农民、手工业者之后的下等人;景帝时的算缗钱,规定凡有赀财万钱者,应纳一百二十钱,武帝时初算缗钱,商人缗二千而一算,手工业者缗钱四千一算……如果不如实报告自己家财,构成匿税罪;在实行盐铁专营的同时,又推出《均输法》和《平准法》限制商人利益——这两部法的具体内容我记不清就不说了,你自己寻找,仔细阅读,然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要不要大言不惭地妄言去学陶朱公!”
说完,他吩咐男仆孙牛将薛虎的床具搬到书斋之中——书斋前有一个小庭院,经过一道院门通向薛府其他房屋,他严令孙牛每天准时将饭菜从院外送入,每天只允许薛虎饭后走出书斋在庭院中散散步、晒晒太阳,决不允许薛虎擅自出院门,否则他就要与薛虎一同受罚;当然也不允许家里男女老幼擅自从外面进入书斋——反正是闲人莫入——否则要严惩孙牛。
这意味着在此后一段较为漫长的岁月里,薛虎吃喝拉撒睡都要在书斋之中了,而且几乎与世隔绝——薛勤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与荒唐的昨天一刀两断,同富贵人家的绮襦纨袴子弟、狐朋狗友们断绝往来,将他塑造成像陈蕃那样的好学上进端正贤良之人。
孙牛力大无穷,对主人薛勤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由他来“看管”薛虎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薛虎听了父亲的训诫后,吓得瘫倒在书案前,双目无光、脸色惨白,呆若木鸡——他想:这可如何是好?过这种冷卷枯灯的寂寞软禁生活等于要了我的小命!他不由得回想起昔日呼朋引伴招摇过市,踏青陌上的情景,无论是草长莺飞,还是柳暗花明,无论是酒醉饭饱,还是声色犬马,都让他魂牵梦萦,惬意无比……
可是,眨眼间,这些盛景乐事都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残存在心中的记忆只能让他回味,留恋,痛苦——他恨不得能够将这些记忆连根拔除,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体验过这些令他痴迷陶醉的东西,这样他现在就不会因为失去这些而苦恼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记忆的碎片岂能像碎瓦片一样被捡拾得干干净净,打扫得连一点点碎屑都不留——
他沮丧地想:唉,现在这种活法真是生不如死啊!——极有可能等不到当上官,我就在郁闷痛苦中一命呜呼了!陈蕃啊,陈蕃,你刻苦钻研圣贤书,本来不关我的屁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连累我也要读书——不,是受罪。薛虎在书斋是度日如年,几个时辰过去后,他不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而且简直快崩溃了。晚上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摆脱这种囚犯般的生活,可是,究竟如何脱身呢?没有父亲的同意,想出院门都难,祖母、母亲等宠爱他的人也不能够到这里来,怎么办?
他一夜未眠,第二天上午,他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愁得茶饭不思,更不想读书。但是他不得不苦苦思考,终于,到傍晚时分,他想出一条妙计。
之所以说这一计策是妙计,只是相对而言的,因为目下,薛虎已经达到极限的忍耐力实在不允许他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酝酿出更好的计策——其实这是一条苦肉计——意味着他要想摆脱眼下被软禁的处境、重获自由、回归花天酒地的生活,必须要让父亲回心转意——而这要想靠母亲,甚至是寡居多年的老祖母以及其他任何人同他心平气和地说道理根本不可能:
一者,是母亲她们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作为一个父亲,他望子成龙并没有错,而且天经地义,她们会理解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支持其行使作为人父的职责;
二者,即使母亲、祖母等人愿意劝说父亲,父亲也不会同意——他做事一向稳重,深思熟虑而行,不是能轻易被说服的——除非他屈服——这意味着必须尽快同老祖母见面,将自己的苦楚添油加醋地说给她听,必须能让她悲恸落泪,得到她的同情和支持,使她由原先的默许转变为极力反对儿子在教子上的极端手段和非常之举,由她向自己的儿子施压,这样局面才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