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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有云: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圣人之教在前,先贤之行在后,你等虽身居行伍,也不可不识而行之。”柳昕闭着眼睛,轻摇着头说道:“况且,郦尚书为编撰《水经注》,十余岁时便踏足江海,屈身川泽,风餐露宿,备极艰苦,此屋与其途中之险隘相比,又何尝不是明堂轩室。”
“参军境界高远,卑下浅薄,拍马难及。”程越硬着头皮听完柳昕的教诲,顿了一顿,道:“参军,卑下自途中遇到韩县尉之后,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始终觉得这襄城县里透着一股危险和诡异的气息。”
“危险?诡异?”柳昕皱了皱眉眉头,转脸朝赵况、吴贲问道:“你们有没有程护卫这样的感觉?”
“这个,不好说。”赵况看了程越一眼,字斟句酌地说道:“之前在城门之下时,卑下曾感觉韩奎有意挟持参军入城,但自张曹椽和高功曹到了之后,卑下便没再怀疑了。”
“你啊!终究是太粗疏了些。”柳昕指了指赵况,叹息了一声,道:“确实如程越所言,今日在这襄城县中所经之事,确实有颇多不合情理之处。不论其余,单单说张凡、李泰两人,老夫已入城许久,竟还未见他二人踪影,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参军说得极是,”程越点了点头,缓缓道:“卑下以为,我等此次襄城之行或有变故发生,参军还需谨加提防,以免被小人所乘。”
“各自小心些便是了,提防倒还不至于。”柳昕轻笑道:“莫非程护卫以为,襄城县中还会有人对老夫不利不成?”
“卑下正有此疑虑。”程越望着小院围墙上那黑黝黝的天空,吐了口气,道:“我等在途中初遇韩奎时,卑下便觉得他杀意满眼,煞气横胸,进退举止,绝无善意;临入城时,他陈兵于城门之内,盛气凌人,凶态复萌,出言逼迫,意图挟持。凡此种种,足见其险恶用心。”
柳昕捋了捋胡须,淡淡地说道:“你所说之事,老夫亦有所感,老夫以为,与其说是韩奎用心险恶,不如说是襄城县枉作小人了。”
“哦?参军此言何意?”程越疑惑地问道。
“哼,这还不简单,襄城县所惧者,不过担心我等追究他私纳高澄使者之事而已。”柳昕用脚跺了跺地面,冷笑着说道:“我原以为刘琛宦事多年,自有长进,却不料却还是如此瞻前顾后,格狭器小。老夫既已认可了他的擒敌安县之法,便断无再求全责备之意,他却如此深浅不分,战战兢兢,驱着一帮武人,事事设防,处处置备,将我等视如敌对,如此行径,难道不是枉做小人么。”
原来在柳昕心里,韩奎的种种恶意已然被他的这种解释所理解,程越暗暗想道,这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但在自己心里,却始终觉得此事没有这般简单。从韩奎身上程越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柳昕表面恭敬之下有着一种饿狼嗜血般的贪婪,而从高功曹和张曹椽身上,却嗅到了一股深沉的阴谋的味道。
如果说柳昕的理解便是事实的真相的话,那还有几个疑问却始终无法获得答案:高成安说刘琛未能迎接柳昕,是出于安抚高澄使者的需要,但刘琛作为一县之令,更是柳昕的座下弟子,按常理来说,纵然是微服暗迎也不算多余,却为何他这县中的一主两辅都安卧不动,只派了个功曹纠集了一群乌合之众前来迎候呢?
就算刘琛确不能脱身,那他至少应该将张凡、李泰两名护卫遣回柳昕身边并告知以实情才是,为何到了现在仍没有张、李两人的任何讯息?
还有,那清歌馆中的黑衣剑客,为何无缘无故在柳昕所经之途不顾宵禁奏曲示警,而且弹奏的是《箜篌引》这样的劝阻之曲?
最让程越警惕的是,襄城县骑兵曹张曹椽,似乎认得自己和刘无敌,且几次三番在柳昕疑忌,事态紧张之时出面劝说,充当和事老。此人圆滑世故,心思缜密,在整件事中,他比韩奎、高成安两个身份地位都高于他的人更像主使一般。
“卑下总以为,此事或许并没有如此简单。”程越越想越心惊,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柳昕,拱手沉声道:“卑下心中不安,去门口看看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