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极为宽大,约摸有四十来人分成两列跪坐在大帐两侧,左侧一列,皆为大袖宽袍,笼冠漆带,一副文士大夫的打扮,而右侧一列,则都是身披明光,头戴兜鍪的赳赳武将。大帐正中有两人一站一坐,坐着那人垂着头似乎正在瞌睡,站着那人,身材粗短,内着战甲,外披锦袍,看样子,应该就是河南王侯景。
苏单于领着两人在帐中站定,拱手朗声道:“老奴奉河南王令,将程越、刘无敌两人带到。”
“苏公劳苦,且入座歇息吧。”一个略带尖利的声音道。
“诺。”苏单于躬身应下,低声对两人道:“速拜见河南王,不得失礼。”
程越和刘无敌跨步向前,单膝点地,俯身拜道:“卑下程越、刘无敌,奉河南王令,特来晋见。”
“好!本王的典韦来了。”侯景哈哈大笑,道:“当日你那一掷之威,本王至今想来,依然为之惊叹。你且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卑下微末之功,不敢劳河南王挂齿。”程越俯身一拜,依言抬起头来,双眼微垂,朝侯景恭敬地回道。
“程队主不必过谦,”侯景叹息了一声,道:“你那一击不仅惊退了元柱,还解了本王一难,区区一个队主着实委屈你了。”
“这都有赖侯王洪福齐天,范仪同舍身护主,三军将士戮力用命。卑下不过恰逢其便,不敢贪此泼天之功。”
“你呀,哈哈。。”侯景见他谦恭有礼,应对得体,心中大为高兴,笑道:“当日在较场,本王曾答应你回帐后商讨你所请之事,本王绝不食言,今日传你和刘无敌过来,正是为了此事。”说完,环顾了帐下一圈,道:“中军左营第九幢甲队队主程越,向本王请求将军士刘无敌调入其麾下,对此,在座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一落,只听得帐中“嗡”地一声顿时像炸开了锅,一帮不明底细的文臣武将听了不由得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河南王帐下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了?一个小小的队主征调一名卑贱无名的军士这样的事,如今也需要拿到中军大帐来商议了吗?亏得自己好奇了半天也不知河南王叫来那两人所为何事,难不成,就为了这个?
“下官行台右丞田迁,有话要说。”帐中正闹哄哄之际,只见大帐左侧一个高瘦的老者快步走到帐中,朝河南王躬身道:“下官以为,队主征调军士一事,不应在中军大帐商议,还请大行台明鉴。”
“哦?那田右丞以为,此事该当如何?”侯景阴阴一笑,不置可否地问道。
“下官以为,”田迁抬头看了侯景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在侯景身边垂首而睡的中军大都督王显贵突然睁开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心中顿时一跳,他沉吟了一下,道:“下官以为,此事为中军内部之事,若两人同在一幢,幢主首肯即可,若两人同在一军,军主首肯即可,若两人不在一军,中军侯子鉴侯都督首肯即可。此事实为小事,一言可决,无需升帐集思众益。”
“唔,田右丞言之有理。”侯景点了点头,道:“今日帐中并无幢主、军主,侯都督,你既为中军都督,依田右丞所言,你以为此事如何?”
“末将以为,此事还是议一议的好。”侯子鉴霍地站起身来,拱手道:“侯王明鉴,此事不议,末将只怕有人会以为我中军军士只会残杀同袍、争赏冒功,以为我中军主将只会姑息养奸,践踏军纪!”
“哼哼!”侯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转脸朝座中另一人道:“范仪同,照这田右丞所言,此事为中军内部之事,只需中军首肯即可,你以为如何?”
“末将也以为,此事还是议一议为好。”范桃棒缓缓从座上站起来,朝侯景一躬身,道:“这程越、刘无敌两人挑衅杀伤同袍,末将那不成器的弟弟和其余军士都亲眼所见,此事已有定论。河南王秉持惜才之心,特加赦免,末将敬而服之。然此两人如同在一队,势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来日若故伎重演,末将担心会有辱侯王当日怀仁之意。”
田迁目瞪口呆地看着侯、范两人针锋相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他蠕动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在帐中一闪而逝,巨大的霹雳在头上炸响,随即一阵铺天盖地般的闷响笼在帐顶之上,田迁大惊之下,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场五月的雷雨,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