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均披重甲,就像一股冰冷肃杀的滚滚铁流奔涌翻腾着卷向中央土台,转眼间,黑色的铁流便来到了台下,呼哨一声迅速分散开来,将土台团团护住。被铁骑拥着的那十来骑则径直奔上土台,刚刚勒马站定,当中一人将手一挥,台上便有发令兵将旗帜四面摇动,各个方阵中的号角同时响起,三声嘹亮而悠长的号角声过后,方阵中的军士都持械挺立,鸦雀无声。
程越端坐在马上昂首看向土台之上,从他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土台上的每一个人。最中央的那人四十来岁年纪,面容瘦削,五短身材,骑着一匹健硕的高头白马,紫色的战袍外穿着一件银晃晃的明光铠甲,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微微摆动。这个人就是侯景,程越暗暗想道,当日他穿越过来时,恍惚间投枪将元柱打落马下救下的那人,依稀就是眼前所见的这番模样。侯景身后的十来人,应该就是河南道行台的诸位要员,程越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唯一认识的一个周康周郎中也来了,他站在侯景的下首最靠边的位置,呆着一张凝重的脸。
台上侯景见号角声罢众军静默,策马两步上前,大声道:“将士们!自从高欢、高澄父子专权以来,幽毙人主,清除异己,荼毒天下,人神共愤,忠义之士无一不切齿痛恨,望食其肉而寝其皮。
且高欢父子穷兵黩武,滥动刀兵,屡次强令众位将士与宇文泰死斗,以致我河南十三州内战火不熄。鲜卑贵种,血满沟渠,华夏无辜,横尸荒野,每见此景,痛彻心肺。诸位不愿与乱臣贼子为伍,不忍见父母妻儿倚门痛哭,与我侯景一起举河南之地与其划清界限,河南十三州百万生民会永远感念诸位的功绩!
今日我与诸位将士在此整军誓师,就是要向高氏逆贼展示我们的威武雄壮之师,让高氏和他的余孽在我无敌将士的气势下战栗哀嚎,来日,我们一定会挥师北进,踏破邺都,将高氏族人连根拔起,枭首分尸。”
侯景话音刚落,台下十二方阵两万余军士都以刀枪撞甲,齐声嘶吼道:“挥师北进,踏破邺都!挥师北进,踏破邺都!”
侯景暗红瘦削的脸上堆起满意的笑意,他伸手往下压了压,台下的声浪渐渐平息。“但是,将士们,”侯景继续说道:“我们虽有将士用命,士卒勇猛,毕竟兵力不足五万,和高逆的近二十万精锐大军想比,我们力量还有所不足。此前虽然我们在这里将元柱小儿统帅的三万步骑打得丢盔弃甲,全军覆没,却并没有伤及高逆的元气,而且据我们的探马来报,高逆又调派了他的司空韩轨督率了数路军队十余万人前来围堵我们,前锋已经快要抵达颍川城了。韩轨这个人想必将士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只配吃些残羹冷炙的无能之辈,但此次他们人数多出我们数倍,且我军刚经大战,元气未复,绝不可掉以轻心。”
侯景环视了台下一圈,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大家不用担忧,我早已派行台郎中丁和与南梁签订了盟约,南梁武帝已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督率兖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带领三万人马向悬瓠方向靠近,运送粮食以接应我们,同时,我还向西北宇文泰请求了援兵,不出几日,这两方的军队一到,与我们合兵一处,定能将韩轨生擒。因此,待今日整军完毕后,我们就退入颍川城,据城抗敌,以逸待劳,静侯援军。”
说完,只见台下众军士寂静无声,晨风吹过甲杖,卷起旗帜,发出猎猎的轻响,坐骑微微摆动着耳朵,打着响鼻依稀可闻。侯景蹙了蹙眉,高声说道:“将士们,我河南十三州面南靠北,连东带西,实为天下之中心。此地如果为高逆所得,那我们的父母妻儿将尽数沦为奴隶,若为南朝所得,足可与其合兵共进中原,与高逆逐鹿河北。因此,只要诸位勠力同心,坚守颍州,待梁军到时,诸位自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或进或退,同保富贵。”
“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或进或退,同保富贵!”台下各人齐齐举枪大吼道:“坚守!坚守!坚守!”
侯景看着台下一片欢腾的人群,嘴角微微抽了抽,随即面色肃然地扬了扬手,一阵低沉浑厚的号角声从土台上向四面方阵传开,稳稳地压住众人兴奋的呼喊,躁动的人群顿时回复了平静,大家都面带诧异地望向台上,不知又将有什么事情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