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转眼到了五月初,天气越发地炎热起来。一大早吃过早饭,医帐中罕见地没有人像往常一样过来探视,两人因伤势已经痊愈,也没有在意,百无聊赖之际,便取出平日里玩的摴蒱来掷木赌酒。摴蒱是一种博戏,汉末之后开始流行,南北朝时已风靡于世,一有开局,上至王工大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趋之若鹜。这种博戏是用五枚木头削成的掷具为子,掷具有正反两面,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并刻有牛犊和野鸡的图案,对博时双方轮流投掷,投出五次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为“雉”,次于“卢”,其余为杂彩。
两人来回投了几轮,程越连续数次都投中了卢,心中甚是畅快,他一手把着酒壶,一手扯开衣衫,斜着眼看着对面满脸怒色却无可奈何的刘无敌,纵声长笑,道:“刘疯子,下一局你若再投出杂彩,这壶酒可就归我独占了。五木之戏,也是要技巧的,瞧你那粗手粗脚的样子,就算有再多的酒,你也是喝不上的。”刘无敌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和身扑上,就要从他手中抢夺那壶酒,程越闪身避开,两人顿时拳来脚往地扭打成一团。
正当两人打斗得正酣时,忽听到帐篷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两人停下手扭头看了过去,只见医帐的门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个青袍中年人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这人程越认得,正是将他们两人从战场上送到这医帐中的河南道行台郎中周康,身后还跟着一脸哀怨之色的方老医工。
程越狠狠瞪了还想继续抢夺酒壶的刘无敌一眼,掩了掩袒露的前襟,趋步来到周康身前,欠身施了一礼,朗声道:“河南王麾下军士程越,见过周郎中。”周康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袒胸露乳,头发蓬乱的模样,转头对方医工喝道:“方同,我让你好生照料他们的伤势,你就是这么照料的?”刘无敌在旁边见了,一梗脖子,瞪眼嚷道:“休要怪他,摴蒱喝酒都是我们两个自己干的,与方医工无关。”周康斜了他一眼没有言声,跨步走到两人身边,将五枚掷子扫在手里,盯着程越,沉声道:“昔日晋长沙郡公陶侃有言,摴蒱是牧猪牵狗的奴才们才玩的游戏,君子处世,应当正衣冠,摄威仪,怎么能够以蓬头垢面、放浪形骸来自谓宏达呢?!今河南王南归,十万将士枕戈待旦,千万百姓翘首以盼,当此之际,正是猛士用命,建功立业之时,你们身怀勇武,如日初生,岂能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毫无益处的摴蒱赌酒之上!”
程越听着周康对自己颇为严厉的训斥,内心中觉得很感动,这些话听起来虽说是一种训斥,但更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对末学后劲的一种诤诤大言。在他们的心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应该是一种衡量世道的标尺,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同样如此。程越知道,在在这个南人虚诞放荡,北人暴虐残忍的历史时段里,能坚守这种君子弘毅式道德观的人已属不可多得了。程越垂头站在周康身前静静地听着,待他说完,缓缓地一躬到地深深施了一礼,恭声道:“小子有幸得蒙郎中教诲,金玉之言必将铭刻于心,还请郎中施以严惩,以儆疏懒狂放之心人。”刘无敌听程越在自求惩罚,不情不愿地踱上前来,闷声闷气地道:“既然程二有错,那我刘无敌必定也是不对的。周郎中若要惩罚,就请重重责罚我吧,程二身娇肉嫩,经不得几板子。”
周康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刘无敌那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捋着胡须摇了摇头,伸手虚扶了一下程越,道:“孺子可教也。既你知错能改,我就不再多说。今日我到此,一则是看看你们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二则也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明日河南王将在此地擂鼓聚将,检校三军,两位今日务必整甲归队,不得有误。”程越两人忙躬身肃立,大声应诺。
周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程越紧走两步跟上前去,低声道:“敢问郎中,我大军在此地扎营已有许多时日,河南王此次整军聚将,可是已有了下一步的行军计划?却不知将于谁家对阵?”
周康霍地转脸盯着他,眼中锐利的锋芒在他脸上一扫而收,许久,淡淡地说道:“行军布阵的大事,岂是我一个杂事郎中所能知晓。不过河南王近日将回师颍川城,具体方略,明日自有分说,不得妄自打探。”
程越忙拱手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