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九月丙辰,酉初一刻。
成都府,节度帅府。
张翊均和韦荣并肩进至府中,径直走到宽敞的前殿。天已擦黑,殿中无人,火烛也未燃上。韦荣把环抱的文书记录放在了前殿节度使的案几上,出来问殿前牙兵,才知道节度使府的大小官员在他去调取坊门记录的空当,都被各自安排了任务。再加上已经宵禁,除非有帅府召集令,也不会有人再来,可以说官员们一齐议事办公的前殿是早就空空如也了。
两人倒也默契,相视一下,毋需多言,便不约而同地绕过前殿,走上右侧阁道,奔中殿而去。
见前殿无人,张翊均心里顿时有些焦急,然而具体在焦虑什么,张翊均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短短的一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而获得的消息又杂乱无章,现在急需静静地捋一捋所有的信息点,不然只觉脑中一团浆糊。
张翊均不想说话,侧目看了眼韦荣,感觉他也像有心事似的一言不发,一改进府之前的轻松神情。想必也是啊,维州之事还未尘埃落定,参与密谋的人,谁都会有心事。
两人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中默然走到了节度使府邸的中殿门前,双双停下了脚步。
门前有持槊牙兵,殿门却是紧闭的,不过从窗纸内却透过来明晃晃的烛光。
“李节度在否?”韦荣拱手小声问殿前的卫兵道。
能够守备节度使府邸的牙兵同成都府内的武威军、威远军和天征军不同,其人都是经过节度使或者节度使僚佐精心挑选的亲兵。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做大以来,节度使往往一人掌握全藩镇的军政经大权,其亲兵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因此即使韦荣官居正六品,也不敢对节度使亲卫有所怠慢无礼。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韦荣向前两步走到殿门前,正准备敲门的手却在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敲了三下。
不过两弹指工夫,殿门便向内而开,开门的人是一个身着明光铠甲,蓄着八字髭须,目光如炬的牙兵将军,其人张翊均似乎未曾谋面。
“杨将军?!”韦荣看起来有些惊讶地说道。
“杨将军?”张翊均一脸狐疑,再看向站在门口的将军模样的人确认般地问道:“牙兵中郎将杨综?”
“正是末将!”杨综拱手行礼,恍然问张翊均道:“阁下如何知道杨某姓名?”
张翊均也一时间被弄得一头雾水,几个时辰前,正是自称牙兵中郎将杨综的人将自己击晕,送入文殊坊。可是那人长相却与面前胡人面相的杨综大相径庭。而且之前的“杨综”下颌蓄着浓密的络腮胡,身穿的甲胄也有所不同,这样说来……
之前那个“杨综”是假的?
不过李植究竟为何要派假“杨综”劫持他,却又让薛元赏送他出坊,张翊均还暂不知晓。
面对韦荣和杨综略带疑惑的目光,张翊均尽力掩饰住了自己的神情,打个哈哈过去:“入城以后,便听闻节度使牙兵中郎将杨综的名字,所以便顺便一问。”
韦荣多瞥了张翊均几眼,而杨综则是表情轻松地笑了笑,扫视了下张翊均和韦荣,缓缓道:“不过别叫杨某将军了,杨某已经不再是牙兵中郎将了……”说完,不等张翊均和韦荣追问,杨综便从门前让开了身子,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从殿内款款走来。
“翊均……回来了?”
李德裕面色温和,言语虽然平淡,眼光中却道尽了久别重逢的心情。
“翊均拜见李公……”张翊均看向李德裕,郑重叉手,肃容一拜,却被李德裕一把扶住。
杨综和韦荣都有些错愕。一个暗桩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个身无官品的幕僚。节度使虽然一向待人和善,却也不失威严,然而李德裕对刚刚张翊均却完全是另一番待遇,与其说是礼贤下士,不如说更像是有深厚交情的友人?
韦荣只记得自己调入西川之时,曾听人说过这个真名叫张翊均的暗桩,似乎是去岁随李德裕一起入川的,其人年纪轻轻却能力出众,不过所耳闻的也仅此而已,这个暗桩的来头不禁让韦荣有些心生好奇。
李德裕把话头转到了杨综身上,道:“襄宜方才所说,是刚刚的决定,他一再要求,想转任武威军别将,我不许,拗不过襄宜央求,便同意让他转任武威军左果毅都尉了……”
张翊均和韦荣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杨综,面露疑惑。西川为中府,牙兵中郎将官居从六品,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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