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外人耳目,不过占地面积要远小于占地半坊之大的牙城帅府,院墙由青砖整齐地砌成,朱漆木门立于南侧,平日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富贵人家的大院。然而每至宵禁,通向院墙外的里曲有由支使节制的成都府威远军士卒守备。
李淮深看府门关着,门口也没停什么别的车轿,感觉时机正好。
李淮深冷笑一声,翻身下马,用眼神示意气喘吁吁的王裳去敲门。
后面跟着的两队天征军还好,皮甲胄不怎么重。而王裳却是因为乌锤重甲累得气喘吁吁。王裳喘了两口气,扶正了因长跑歪斜的甲盔。三步并两步迈到府门前,用门上的虎形铺首连敲三下,退后两步,静静等着。
门后不远处传来一老者的声音道:“威远军到后曲路口执勤便好,有何事找阿郎啊?”
“西川节度支使李植,私调威远军劫节度使暗桩,贻误军机,证据确凿。西川行军司马李淮深,领天征军特此搜查支使府,还请速速开门!”李淮深高声道。
话音刚落,便听府门内悉悉索索的声音,有脚步声远去。过了十息的工夫,又响起了动静,这次远比之前要响的多,恐怕来人不下十人。
“吱呀”一声,节度支使府门开启,李淮深正了正官袍,趋向前去。
“哟,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李司马所为何事啊?”
话音刚落,节度支使李植便双手背在身后,穿着一身窦青常服,从府中卫兵的身旁绕到府门前,与李淮深隔着门槛,相视而言。
李淮深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植,叉手行礼,道:“《晏子春秋》有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淮深所言,已告以李支使门房。不知为何,支使府上的下人……竟这般没有规矩,未曾转达于李支使?”
李植知道这是在用典故暗讽自己,不过却完全没有被这话触怒。他扫视了一遍李淮深身后的天征军,过了片刻,微笑着答道:“荷荷,李司马所言,植已知矣。然而,植却不知李司马所言究竟何意,故才询问。”
李淮深早就知道李植定然会矢口否认,李植比自己官高半品,而自己又无节度使签发的搜查令,局面于己不利。
但是李淮深笃定,张翊均定在支使府中,由此一向险谲多端的李植必然心虚,自己只需诈他,使其认为李淮深是奉节度使之命而来,尔后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不计较他私调牙兵和藏匿暗桩的罪名。届时平安将人送回帅府,再对李植和杨综做计较不迟。
“李支使不要在此打哑谜了,吾也同你开诚布公。杨综私调威远军,于宣和门劫获李节度派往维州暗桩,经四方访查,其人必在支使府上,贻误军机乃是大罪。淮深以同僚身份奉劝支使,如今维州归降已成定局,莫要选错!”
没想到的是,李植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好似个市井赌徒一般,完全不顾礼数。见自己的主人和上官笑成这样,李植身旁的卫兵和下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的羞辱,李淮深为官以来还从未见过,顿时气得他咬牙切齿。李淮深身后的王裳和两队天征军士卒,却都纷纷摸不着头脑。
“有何可笑?”李淮深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字。
李植刚从大笑中缓过劲儿来,勉强地叉了叉手答道:“植……还请李司马恕罪,植绝无嘲笑司马的意思,只是……荷荷,在可怜咱们的李节度啊。”
李淮深不发一言,眼神中却已满是敌意。李植则悠悠然,气定神闲。
“李德裕,赵郡才子,赵国公、宰相李吉甫之子,赞皇公、吏部尚书李栖筠之孙,可谓世代高门,天下谁人不知?然而这么有才能之人,朝廷委任剑南西川节度使,边区重镇、封疆大吏,手底下亲信之人竟没一个能干的。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啊……”
李淮深听不下去了,伸出两根手指向前一扣,示意王裳带兵进府。李植府中卫兵见状,像是排演好的一样,手持长槊,径直站了出来,宽大的支使府门顿时显得颇为拥挤。李植扯出一邪魅的冷笑,缓缓道:“怎么,李司马要带兵强闯府门?别忘了这边上可就是文殊佛寺。”
李淮深瞪了李植一眼,厉声低吼:“李支使莫要拖延时间,难道你要违抗节帅之令,阻拦牙军?”
可能是这一诈有了效果,李植眯起了双眼,似在辨李淮深所说是真是假,他用眼神示意卫兵收起长槊,在府门前让开了一条路。
李淮深心中大喜,正要迈步入内,被李植伸出手拦了下。
“李司马,若是搜不到人,当如何?”
李淮深推开李植的手臂,同李植四目相对,正色道:“支使别白费口舌了……”
“司马当真是奉李节度之命?令牌何在?”
李植激烈的眼光直指李淮深的双眼,刺得李淮深竟有些生疼,下意识的反应让李淮深不觉微微侧了侧脸,不料这一侧脸却露出了破绽,让李植一眼识破。李淮深心中大呼不妙,而在他开口之前,便已听见李植对身后的下人高声道。
“阿思……”
“喏。”
“记:西川行军司马李淮深,假称节帅之命,领天征军强闯本官府邸,搅扰四邻,无相僭越!”
末了,李植带着胜利般的眼神,看向一息工夫前还颇为趾高气扬的李淮深,后者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李植又得意洋洋地补了一句道:“某就不信,到时若将此事上报节度使,咱们的李节度……会徇私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