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专营药香,有一香名叫清塞莲香,其香气独特,久闻之可缓此疾,李植常差人去买,春秋两季于支使府衙熏此香,日久闻之,易喉头发紧,讲话不经意便想清嗓子,于是才有卑职方才提到的‘荷荷’之声……”
李德裕若有所思,轻轻颔首,示意李淮深说下去。
“……这倒也是小事,然而方才汉州刺史薛元赏前来递交呈报,实际上杨综也曾一同前来,卑职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塞莲香的香气,此绝非帅府所有,杨综一介武人,平日里更从未燃香。一开始华源以为可能是薛刺史身上的,毕竟听闻此人八面玲珑,前去拜访过李支使也是极有可能。不过淮深后来让杨将军先行退下,果然香气也随之散去,因此……吾才断定杨综恐已倒戈……”
若是一般人,此刻想必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李德裕倒是神情泰然,语声淡淡,“走吧,我们去前殿……”
李淮深不明白为何节度使能对自己的牙将倒戈政敌如此的坦然,若非是知道这成都府里论才能、论观察力,无人比得过李德裕,李淮深恐怕就要“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走出后殿的内堂,除了连接前殿、中殿和后殿的宽敞阁道,还在一侧有一道石阶小路,石阶小路弯弯绕绕,最后钻入竹林里面,沿着小路可以一直绕过中殿,直接走到前殿。
李淮深曾经走过这条路,小路两旁遍布翠竹,假山,甚至还有从东园赏鱼池引入的潺潺小溪从中流过,曲径通幽,小巧玲珑。景致倒是次要,主要还是此地可避人耳目,是密谈的好地方。
李德裕也果真没有走阁道,带着李淮深顺着石阶小路一直不紧不慢地踱步向前。
李淮深心领神会,便等进入竹林,府兵卫卒都被遮挡住以后,问道:“李公,关于杨综,吾等该如何?”
“杨综今日午时之前未曾前来,我便已经怀疑过此事,”李德裕长叹道:“不过你想过没有,他既然已经投靠李植,为何还要再来帅府见我呢?”
李淮深一时沉默不语,他当时只因为怀疑杨综已经倒戈,对他满是厌恶,便想尽快把他支走,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一手提拔的他做牙兵中郎将,即便他投靠李植,也不可能对我没有一丝情谊,他当时必然是有事相告,许是良心未泯,而你对其厉声驱赶,是否不妥?”
李淮深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处理方式可能闯了大祸,连忙俯身拱手谢罪,李德裕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乃是及时接应翊均,必须要在悉怛谋部到成都府之前了解清楚维州动向,而后尽快派兵入据其城,稳固西山防线。”
“呃……”李淮深辞气中有所顾虑,“杨综既然已经投靠李植,维州密谋细节必然已被和盘托出,那如此出兵,会不会被牛党劾奏?”
“那倒不至于,”李德裕抬眼看了看从竹木中显露出来的天边的云脚,言语轻松至极,“先前一直规避计划为牛党所察觉,是怕他牛思黯从中作梗,百般掣肘,最后计划必然不了了之。而如今不同,论可莽已死,悉怛谋已然尽率其众奔成都,到时维州光复,我即刻上书圣人,大事便成。”
“牛思黯若是在朝堂加以贬损,则何如?”
李德裕淡淡一笑,边走边说道:“他牛思黯虽久与家父、与我为敌,但他也是大唐的臣子。我朝收复失地,不管以何方式,维州副使悉怛谋都是主动归降,这点绝不会变。将主动归降的失地拱手送还,古未有也,他牛思黯再有私心,也不会去开此先例,做此罪人。”
李淮深不禁呼吸一滞,自己一直以来只知道一心防备牛党,却从未考虑到过这一层,方恍然大悟,“华源这才明白,李公的意思是……正因为悉怛谋乃是主动归降,已成定局,所以李公绝无重启战端之嫌,牛党自然也无法在此处大做文章?”
“故此……如若悉怛谋部这归降的三百余人,处理不妙,其心生异,为祸作乱,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妙……”李德裕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最后四个字。
杨综倒戈,李淮深心情本有些复杂。一是为能拔除这一眼中钉而暗喜,二却又因其倒戈后造成的被动处境而有些低落。
现今听完李德裕的这一番分析,才知道维州之事已即将收尾,牛党即使知道其中细则,也无能为力改变大局。现在的重点,应是如何善后,安顿好这三百余归降的吐蕃守军,而为此目的,熟知维州的暗桩张翊均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李淮深这时忽然感觉,原本乱麻般的思路被节度使轻而易举地捋清了。
李淮深知道李德裕最不喜欢别人的恭维,便只是在李德裕身后拱手行了个礼,算是为方才的茅塞顿开郑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