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呃……正,正是。”
“荷荷,那西北边陲,某尝听闻,多风少雨,又是四战之地,很苦吧……”
杨综讪讪地点了点头,他已被李植的这番目的不明的闲聊弄得一头雾水。
“蕃虏在那边的战力如何?”
“呃……时常陈兵逾万于边境之上……”
“是啊,”李植脸上竟泛起了忧国忧民的神色,“吐蕃虎狼之师,虽然我唐与吐蕃长庆会盟,然而百年来,历次会盟,蕃虏从未想过遵守盟约,还搞出平凉劫盟这般不义之事……”
李植手背拍着手心,神色和言语中的焦急,着实让杨综信以为真。
“而今西南难得有了十年休兵,此时悉怛谋率众请降,便是贻人口实!这是要让不久前才被南诏入寇的西川,再次陷入战火啊!”
李植说到这儿顿了顿,默默地放下茶盏,仰望着宅前的翠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声音恍惚间有了些颤抖。
“杨将军可曾想过,李节度为了他的梦寐以求的相位,竟如此一意孤行,届时将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啊?”
未几,李植这略带鼻音的话语说完,泛红的眼眶竟有了些湿润。这一幕让杨综一时疑惑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错怪了李植的本意,误把心系天下黎庶的忠贞义士当作是党同伐异的小人看待。
“某为何找杨将军来,只因某看出来,在这西川,李节度只手遮天,唯有杨将军能算个明眼人……”李植言语诚恳,用袍袖拭着双眼,轻轻地道:“眼下,植有一事相求,不知杨将军可否相助?”
“支使……请讲。”经过李植方才的一番“晓之以理”,杨综放松了警惕,殊不知自己正一步一步迈入李植早已铺好的陷阱,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植还需先问杨将军一句,”李植唇角微翘,“若杀一人,能救千万人,杨将军杀不杀?”
杨综沉吟了半晌,有些犹豫。
“那换个说法,贬黜一人,以救千万人呢?”
“救!”
“那便好!”李植展颜相视,面容上好似换脸,已没有了方才落泪时的悲哀神色,语气严肃道:“咱们的李节度,为一己之私,竟弃盟毁约、置大唐百姓于不顾!以植拙见,莫须有弃盟毁约、里通外国之嫌。”
杨综被这话顿时惊得坐直了身子,霎时清醒。里通外国乃十恶之三,谋叛罪。李植这短短一句话,竟是要借维州归降一事把李德裕往死罪上靠拢。
杨综马上对李植低头叉手道:“李公断无此……”
“杨将军别怕,”李植笑了笑,指了指杨综面前一直未动的茶盏,用仿佛是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喝茶。”
杨综只觉后背涔涔地冒汗,方才始终未碰过茶盏的他,也战战兢兢地端起了茗杯,抿了一口,然而现在的他竟紧张得尝不出这茶是好是劣。
“杨将军是李节度的牙兵中郎将,若是李节度谋叛,杨将军定然脱不了干系,”李植用安慰的口吻,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杨将军勿虑,我唐立国二百年,从来就不缺你我这样的忠臣,杨将军只要随某上书朝廷,杨将军绝不会受牵连,况且足下身为牙将,这证词的说服力便锦上添花,李节度就算没有谋叛,也是坐实谋叛,绝无申辩可能。”
这话说的杨综脊背发凉,杨综现在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从他迈入节度支使府衙的那一刻起,李植已经没有在给他留退路了。
“可是,李公……对杨某有提携之恩,杨某绝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然而李植显然没有给杨综拒绝和解释的机会。
“荷荷,将军不必烦忧,虽然送入神策军没那么容易,毕竟那是北司宦官的地盘,但是让杨将军像某一样,换上这身绯袍,还是很简单的。”
杨综偷偷瞄了一眼李植腰间精致的银鱼袋,他心里清楚,若是让他穿上绯袍,位列从五品,至少要连升两级。那将是阿叔送杨综从军以来,他想都不敢想的,而如今只需要自己点个头,这一切便唾手可得。
至于代价,杨综不禁喉头微动。便是背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一手提拔自己的西川节度使李德裕。
“对了,荷荷,某记得令叔是在鲁州捐躯的吧。”李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知道,如今只需要再加一份砝码,就足以让杨综答应自己的一切要求,彻底为己所用。
“是……守城的时候被蕃虏用冷箭……”说到阿叔,杨综不禁眼帘垂了下去,声音低沉。
“太可怜了啊,”李植立时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如果说下一弹指他再落下泪来,恐怕没人会觉得突兀,“这样的壮士怎么能没有追赠呢?敢问令叔壮烈时,身居何职?”
“卑职家原是流人,阿叔当时只是鲁州守军的队正……”杨综苦笑道。
“噢,”李植微微点头,“那也好办,此事之后,某即刻上书李相公,西川节度牙兵中郎将杨综,揭发罪臣李德裕有功,特此举荐为金吾卫中郎将,正四品下,赠你阿叔为鲁州行营兵曹,同时把令尊流人的身份一笔勾销,如何呀?”
杨综听了,矍然抬首,目视李植。
李植又一次勾起略带狡黠的唇角。他明白,这是杨综无法拒绝的条件。